鏡鸞還在琢磨那兩具尸體,她端著飯菜回到云渺宮時,殿中的燈都沒人點,望去似是浸在了墨里,沒有任何光亮。
雖說早就料到了這結(jié)果,親眼看到這寂寥的神宮,仍覺有些失落。
是還沒回來,亦或是……索性就這么走了?
無論哪種可能,都不足為奇。
早就曉得他這脾氣,眾目睽睽,怎么可能下的來臺?
她嘆了口氣,推開了大門,將飯菜放在桌上,點起離得最近的一盞燈。
阿鸞每回來給她添燈,都恨不得將這座宮殿照得明如白晝,她覺著倒不必如此。
照得再亮,從前的人,也不會回來。
去龕前擦了擦半塊天一鏡,而后便坐在桌邊。
失了味覺之后,她稍微吃一點便覺得飽了,手腳到了夜里受些寒氣,就有些發(fā)僵。
她本想點個爐子將飯菜溫著便回屋去,但等著等著,也就這么等了許久。
坐在燈下,看著爐子里的炭火燒盡了,冒著熱氣兒的飯菜也漸漸涼了下去,也始終沒等到有人踏入那道門。
今晚應(yīng)是不會回來了吧……
她揉了揉發(fā)麻的腿,嘆了口氣,將飯菜罩起來,不打算繼續(xù)等了。
想了想,索性把外頭的門也帶上了,有了前車之鑒后,她反復(fù)檢查了一下門栓和四周的窗子都插嚴實了之后,回到了內(nèi)殿。
誠然魔尊理直氣壯地表示過她睡了他的屋子,但住都住了,他好像也沒有將她團一團丟出去的意思。
整條走廊都沒有點燈,阿鸞不來,她還真不曉得怎么把這些燈一盞一盞地點起來,想想都麻煩。
她端著一盞油燈,走到屋門前。
屋中一片漆黑,較之還有些許月光的外殿,內(nèi)殿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她一手端著燈,一手推開門。
這盞燈有些年歲了,燈油不多,只點起一顆豆大的火苗,照亮她腳邊的路都甚是費勁兒。
幽暗的屋子,殘影綽綽,說不出的清冷寂寥。
不曉得從前是不是也這樣……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打算去榻邊再點一盞燈,誰知剛踏出一步就被絆了個踉蹌!
手中的油燈翻在地上,火苗也熄了,冒出一縷輕煙,四下頓時暗了下來,一時間什么都看不到。
她膝蓋都給磕麻了,怔忡地跪坐在地。
住在這屋也有一月余,誠然不如天虞山住了三年的屋子來的熟悉,但她絕沒有在門邊擺東西的習(xí)慣。
“嘶……”
她吃力地爬起來,伸手試探,沒一會兒就摸到了柔軟的面料。
冰冷,卻不像是丟在地上的。
……誰的衣裳?
與此同時,她隱隱嗅到一股子血腥味兒,靜下來后,屋中隱忍的呼吸聲也逐漸清晰。
頓時,她心頭一咯噔,順著印象,慌忙摸索到床頭,點了一盞燈。
闌珊的燈火微微顫動,照亮了半邊屋子。
她終于看清了門后絆了她一跤的“東西”。
那道人影蜷縮在墻角,倒也不是故意伸腿禍害她,應(yīng)是實在沒了力氣,只能支撐著關(guān)上了房門,就再沒力氣動了。
單薄的白衣上血跡斑斑,他居然就這么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抱著自己的雙腿,將腦袋埋進臂彎里,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只有那一聲聲淺促的呼吸,提醒旁人他還是個活物。
“咳咳……!”
沉重的咳嗽聲像是被壓在水下的泡,浮出水面,陡然炸開,驚得她立即提燈上前。
“尊上!”她將紗燈擱在一旁,去看他的傷勢,才發(fā)下他一直在咳血。
他這身衣裳,燈火里白得像是會發(fā)光,可不似從前的黑袍,什么都能遮,胸口便是沾了幾點零星血沫,都瞧得一清二楚。
掰開他的臂彎,這臉色也白得嚇人,他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好像看到她了,好像又什么都看不清似的。
突然,他一把將她推了開,目光兇惡。
“滾!”
暴怒的嘶吼,咬牙切齒,力氣卻都用在了那一推上,喊出來的聲音卻透著虛弱。
云渺渺猝不及防,被掀了出去,撞到了墻。
膝蓋也跟著疼如撕裂,揭開衣擺才留意到,之前那一跤不是磕麻了腿,是磕出了血,疼得發(fā)麻。
眼前的人又縮了回去,扶著墻試圖站起來,卻虛浮到邁不動腿。
云渺渺想到了白日里他飲下的那碗符水,誠然當時看起來一點事兒都沒,但師兄說得對,那畢竟是長琴長老做出來的東西。
況且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在人前服軟?
想到這,她踉蹌著過去,抓住了他的腕。
“坐下,我看看……”
他的手冷得像冰,周身寒氣刺人,被她一碰就掙扎起來。
“讓你滾開!用不著你管!”
云渺渺險些又被他推開,使勁兒抓住了人,強硬地將他摁住了。
這景象并不陌生,他之前也發(fā)作過。
只是沒想到,一碗符水,不僅讓他險些暴露身份,還誘發(fā)了體內(nèi)的邪氣。
他越是竭力壓制,越是痛不欲生。
看著他縮在墻角的樣子,實在無法想象,今晨他是怎么忍下符水顯形的毒辣痛楚,在人前那般自若的。
她只能看到他前襟的血跡,即便如此,也夠觸目驚心。
那藏在影子里,誰都看不到的地方呢?
又是什么樣?
“重黎你讓我看看……”
她哽著聲,想試著再碰他一下。
把他拉過來,拉到燈光下,她看得見的地方。
如她所想,他這會兒是真沒什么力氣,甚至連腦子都不知是不是清醒的。
她一使勁兒,他就倒了下來。
“你滾……”
他口中絮絮念著的,只有這句話。
怨恨,惱火……好像又都不是。
她托著他的身子,讓他靠在她肩上,將紗燈挪了挪,終于看清了他背后的一片血色。
將衣領(lǐng)解開,便能看到一道有一道的爪痕。
像是與最兇惡的猛獸搏斗,誓死而致的傷口。
從脊梁到肋骨,再到雙肩,無一不是血肉模糊。
她難受得厲害,像是有一根鋼刺扎穿了心肺。
都說不出話來。
至少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后悔了。
他要喝那罐符水的時候,她就該把那東西踹到地上,一滴都不給他留。
長老痛斥也好,眾人懷疑也罷。
她怎么能看著他喝下那種東西……
阿鸞同她提過一嘴,說這殿中有一處偏殿,放了不少藥物,她還記得那間屋子在哪,將人放下后,立即去找藥。
殿中的藥很多,她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要用的幾瓶。
揣著藥回來時,地上人似是動過了,她留下的紗燈倒在了一旁,險些燒起來。
燈旁的人一動不動地趴著,似是已經(jīng)沒了意識。
她嚇了一跳,趕忙上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拖著傷腿愣是將他背到了榻上。
“重黎!重黎!……”
她拍著他的臉,他整個人都像結(jié)冰了似的,眉睫上蒙了一層白霜,給他上藥的時候,刮肉之痛都沒有半點反應(yīng)。
說他死了也會有人相信。
云渺渺額上冷汗涔涔,上了藥后也不知該怎么辦了,忽然想起之前那些妖物能憑借食人精血療傷,尋常凡人都有這等用處,修煉之人的想必更好些,心一橫,放了自己半碗血,硬是給他灌了下去。
“別睡,你別睡……聽話,睜開眼跟我說說哪里疼?……”
她給他蓋好被子,又點了爐子,擱在床邊,用法力暖了自己的掌心,給他搓手。
然而榻上的人始終沒有回應(yīng)過,哪怕是讓她“滾”。
他的身子愈發(fā)地冷了,她一時半會也無從查證這跟龍族的習(xí)性可有關(guān)系,但這般涼下去實在嚇人。
師父說過,她的靈根雖古怪,卻對世間火靈很是有用,以靈氣驅(qū)策,應(yīng)當可以。
于是,她合衣躺在了他旁邊,伸手將他冰冷的身軀抱在懷里,寒氣入骨,凍得人一哆嗦。
她咬牙忍住,拂去他眉上的白霜,緩緩調(diào)動體內(nèi)靈氣,讓身子暖和了起來。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