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上,陰雨如綿,雨勢雖弱,天地間的邪氣卻未減分毫。
而此時(shí),陸君陳被鎖仙鏈縛在石柱上已過去一個(gè)時(shí)辰。
被帶到這座突兀的高臺下時(shí),被取心頭血的痛楚還未過去,他幾乎是被架到這的。
鎖仙鏈又硬又冷,沾上了邪氣后本能地散發(fā)出刺痛。
在聽到玄武與無盡的對話時(shí),他便曉得自己難逃今日一劫,怨恨,痛斥,這幾日什么難聽的都罵出口了,事已至此,他無話可說。
若不是為了留著他脅迫昆侖,在他身上施了禁制,他定當(dāng)場自斷心脈,絕不與妖邪同流。
似是為了存心折磨他,給藏身于昆侖濃霧后的天虞山弟子看,無盡折磨他的法子可謂相當(dāng)惡心人。
剝?nèi)チ四苡牡茏臃馀郏妥屗诶溆昀锪苤罩胁粩嘤行皻獬扇校粌H割在極為敏感的鎖仙鏈上,也抽在他身上。
不見血,但每一下都像是將他的肉生生刮下,痛得人冷汗直冒。
高臺四面把守的妖獸噤若寒蟬,似是十分懼怕,然無盡并沒有陪著他這階下囚一起淋雨的打算,不知它們到底怕些什么。
雨打在油紙傘面上,發(fā)出略顯沉悶的動靜,他垂眸望去,有一人踏浪而來,拾級而上,停在了柱下。
黑發(fā)黑袍,面如素雪,是玄武執(zhí)明。
他被無盡帶到此處時(shí),玄武便不見蹤影,直到這會兒,才姍姍來遲。
抬頭看了眼,瞧見一身狼狽的他,也不見絲毫憐憫。
玄武撐著傘,御風(fēng)而起,飛到他面前停住,手中的傘微微傾斜了過來,剛好能遮住他頭頂。
“向我討一聲饒,我可以同無盡商量,暫且放你下去,橫豎有了那些婦孺孩童也足夠了。”
看著那張滿是屈辱的清秀面龐,玄武忽然覺得有些煩躁,本就不太結(jié)實(shí)的一個(gè)人,放了幾回心頭血后更是迅速地消瘦下去。
背雨淋濕后,單衣裹挾著精瘦的身軀,膚色蒼白,仿佛下一刻便會暈死過去。
但這話在陸君陳聽來,更像是一種嘲諷,遂緊咬著牙關(guān),不吭一聲。
儼然一副隨時(shí)可赴死的決絕模樣。
玄武皺了皺眉:“啞巴了?”
眼前的人虛弱地垂著頭,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不斷滴落,面如覆霜,發(fā)絲下的那雙眼卻還是亮的,充斥著憤恨的血絲。
“滾。”
禁制所錮,開口都是極為艱難的事。
每動一下,鎖仙鏈便收緊幾分。
這場邪雨澆透了他,這仙家寶物也誤將他視為污穢的邪祟。
痛楚漫過四肢百骸,讓人想死。
玄武面色一沉,笑得很冷:“這么想死?向我討個(gè)饒很難嗎?”
這倔脾氣,從前倒是也在東華身上看到過。
一介凡人,還有些骨氣。
話音剛落,便被啐了一口。
“你!做!夢!”陸君陳對著他的臉怒斥。
既入仙門,便已做好了為蒼生赴死的準(zhǔn)備,豈有畏懼妖邪的道理?
唯獨(dú)令他心生恐懼和屈辱的,是茍且偷生,助紂為虐。
這等反應(yīng),莫說玄武這氣性,換了誰都惱恨。
“既然如此,你就在這淋三個(gè)時(shí)辰!”說罷,拂袖而去。
陸君陳平日里瞧著謙恭,骨子里傲得很,怎會向他低頭,他要走便走,他連一個(gè)挽留的眼神都不屑于給。
如此,玄武便更氣。
走下高臺時(shí),望見了倚在后頭的無盡。
他不曾打傘,居然樂得就這么淋著雨,濕透的發(fā)梢填淌著水,面色微微發(fā)白,倒襯得眼角似是抹了胭脂般泛紅,不必再裝溫潤有禮的崔玨后,本性漸露,才發(fā)覺這人一身媚骨,笑起來竟比女子還勾人。
“被人甩臉子了?”無盡毫不客氣地嘲笑了句,換來一記白眼。
“自己布的雨,不淋一淋就不痛快是嗎?”玄武正在火頭上,當(dāng)即反唇相譏。
無盡覺得怪好笑:“怎么還嗆起我來了?怎么,拿人家的血煉藥,還生出不舍來了?”
玄武擰眉:“胡說什么東西。”
眼前的人但笑不語,倒也沒有不識趣地刨根究底,轉(zhuǎn)而望向遼闊的海面。
攻下龍宮后,整片西海都落入了他手中,一連數(shù)日的雨,早已將海水染得漆黑,望去如一片墨汁翻涌,陰詭至極。
“你覺得陵光會為了二十人的命,讓昆侖在這個(gè)時(shí)候重現(xiàn)世間?”玄武狐疑道。
至少他所了解的朱雀神尊,可做不出這樣的事。
無盡莞爾,不急不緩地答:“從前的確賭不贏,不過現(xiàn)在……她十有**會。”
他頗為皮厚地鉆到了傘下,玄武恨不得把“不要臉”二字瞪到他腦門上,他也視若無睹。
“這凡塵啊,可比你想象得厲害,對于凡人而言,短短數(shù)十載光陰,誰都不知到底能將一個(gè)人變成什么樣。”
“比起仙神千年萬載,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么的漫長壽數(shù),不覺得這樣浮光掠影的一生其實(shí)更有意思嗎?”
話雖說得振振有詞,玄武卻不以為意。
“你若是只能活幾十年,不知多少人要鑼鼓喧天,額手稱慶。”
這話說得,饒是活了這么多年,無盡也是頭一回見這么能杠的。
“從前聽聞北之玄武是位溫潤有禮,謙卑上進(jìn)的神尊,怎么就成你這副德行?”
“你來問我?”玄武回以鄙夷的眼神,回頭看了陸君陳一眼,“敖洵的藥還需他的心頭血,別給弄死了。”
聞言,無盡也朝柱子上望了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位小殿下對你來說還真是心頭寶,真治好了,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玄武冷言道,“待拿到長生之血,他就不再是東海的敖洵了。”
無盡似笑非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誰能想到青龍神尊的魂魄會落在東海,這么多年費(fèi)盡心思,倒是有幾分意思……就是不知那位小殿下若是看到你這副樣子,會作何感想?”
玄武瞪了他一眼,錯(cuò)身而過。
“去看看那些凡人。”
與此同時(shí),毗鄰高臺的一座西海小島上,潮氣化露,沿著洞窟巖壁滑落,滴在云衡臉上。
刺骨的涼令人驚醒,可睜眼望見的卻不是熟悉的床幃。
身下是堅(jiān)硬的砂土,隔著單薄的布料,硌得有些疼。
旁邊躺著幾個(gè)孩子,滿臉病容。
不遠(yuǎn)處還有幾個(gè)形容憔悴的婦人。
云衡茫然地坐起,環(huán)顧四下,只有幾道微光透過巖縫,才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腦子里一片混沌,昏昏沉沉地起身,摸索著朝洞口走去,隱隱覺察到不對勁,但下意識仍覺得自己還在昆侖山。
可剛走到洞口,便望見一群妖獸蟄伏在洞外,一股子邪寒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他當(dāng)場軟了腿,跌坐在墻根。
額上冷汗涔涔,不敢回頭。
妖獸的呼嚕聲仿佛就貼著他的耳根,渾身發(fā)僵,難以動彈。
極度的驚嚇之后,昨夜的記憶也一股腦兒的涌了出來。
古怪的笛聲,鋪至山腳的冗長石階,追來的楚司湛被他打昏了過去……
理清了始末,更覺不寒而栗。
外頭全是妖獸,逃是不可能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洞內(nèi),靠著巖壁坐下緩了緩,大致也猜出了他們這些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
身旁的孩子尚且年幼,昏睡中凍得直哆嗦。
他咬咬牙,脫了自己的衣裳蓋在孩童身上,自己只剩一件中衣,如此陰寒的洞窟里,著實(shí)冷得一激靈。
正愁于如何脫身之際,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面容素白,眼角橫著兩道疤痕,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黑袍滾滾,跨入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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