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無心的猜測,卻令重黎猛然一僵。
他已經在極北之地找了數日,沒有任何關于余鳶的線索,說來這消息還是從鏡鸞口中得知的。
難道被騙了?
可……為什么?
這樣做對她有何好處?
只是為了將他趕出昆侖,眼不見為凈嗎?
但為何偏偏是極北之地,南邊,東邊,不都可以嗎?
鏡鸞一直在查余鳶的下落,人進了極北之地的消息總不會是空穴來風,人都死光了,她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他醒來之前,狍鸮似是已經被審問過,惶恐不安地望著他們,連連擺手。
“極北之地其實不大,只是四周景象都一樣,很難走出去而已,我被丟在這數千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什么蠻蠻族的姑娘,這么個地方,有什么可來的啊!”
它就是想嘗嘗龍肉是什么味道,哪成想惹上這么個惡煞。
方才蠪蛭現出真身,腳一剁,百丈冰層都裂了啊!
它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潁川也懶得為難他,不耐煩地一拂手:“滾滾滾!”
狍鸮如獲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這座山洞。
重黎還沉浸在不會幻術這一令人茫然的答復中,錯愕地看著潁川和蒔蘿:“……我傷成這樣,是被蠪蛭血所救?”
稍微動一動胳膊腿兒他就能感覺到自己被咬下了多少血肉,這樣的傷在冰天雪地的極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這次是他急于找人,一時疏忽遭了暗算,不過眼下只是感覺有些疼痛和脫力,傷勢比他想象中輕太多了。
早就聽說過蠪蛭血有助人起死回生之能,沒想到療外傷也形同靈丹妙藥,
聞言,潁川卻忽然陷入沉默。
蒔蘿面露尷尬,幾番欲言又止。
“爹爹和我的血只能調理經脈損傷,治愈根骨,對外傷沒有太大用處,你的傷……不是我們治好的。”
“我們趕到的時候,若是沒有這把劍,你腦袋都要被那些妖獸啃下來。”潁川指了指一旁。
重黎錯愕地望去,只見英招靜靜地躺在他手邊,瞧著與平時并無二致。
這是……靈劍護主?
可他已經墮了魔,劍靈肯屈從于他,全然因為受他壓制,不得不如此,怎么可能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反過來救他?
但潁川和蒔蘿的臉色,卻并不像在同他說笑。
“蒔蘿順著你的靈氣和我一同尋來,你在河對岸,周圍全是饑腸轆轆的惡獸,下著那么大的雪,這把劍卻硬生生在你周圍撐起了一道護持,護住了你的心脈,我都費了好大勁兒才讓它安靜下來……”
潁川的神色凝重至極,似是在按捺著心中某個荒誕的念頭,反復吸喘了幾口,才繼續往下說。
“你這些年憑一己之能名震六界,這把英招也跟著成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兵刃,但我一直沒問過你,可知這把劍是何來歷?”
重黎皺起了眉,覺得他今日頗為不正常。
“本尊怎么曉得?當初”
說到劍的來歷,他戛然頓住,臉色也變得不大好。
“……昆侖山的鏡鸞上君將這把劍丟在魔界大門口就走了,遙岑他們呈到本尊手里,它突然就認了主,本尊還當是什么垃圾呢。”他板著臉嘀嘀咕咕,想起當時看到這把劍那種莫名其妙的感受,就分外來氣。
明明連他要死了都不肯回頭的人,這又是什么意思?
潁川看了他一眼,抿著唇沉默須臾,“世間神器一旦鑄成,便會被天道錄入,就像泰逢,就像朱雀的天一鏡,可這么多年我查了五千余年,也沒查出英招這把劍。這世上,沒有任何劍譜,錄入了你的劍,你就沒懷疑過嗎?”
他的語氣帶了些無端的怒意,弄得重黎更莫名其妙了。
“用得順手便好,在不在劍譜里有何區別?”
潁川似是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氣著了,肩頭微震,目光忽地銳利起來。
“有何區別?重黎,你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
“……什么意思?”重黎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潁川深吸了口氣,未免忍不住給他臉上再來一拳頭,別開了視線:“劍名不在天道所錄之內,就表示這世上壓根就沒有這把劍!聽不明白嗎?你的英招,用了五千年的英招,它根本不是劍!”
重黎心頭涌起巨大的驚駭,看著明明就在面前的英招,腦子亂成一鍋漿糊。
“什,什么叫世上沒有這把劍,什么叫它根本不是劍……本尊難道瞎了不成!連是刀是劍都看不出了?”
潁川已經懶得同他廢話了,還是蒔蘿聽不下去,提醒了他一句。
“靈劍都有劍靈,重三歲,你這么多年,有沒有試著看看它長什么樣?”
聞言,他驀地怔住。
確實,他雖一直在用英招,但心里一直記著它是被丟在魔界大門前的劍,故而還是有幾分嫌棄的。
這么多年,也從未想過跟劍靈互通心念。
只當是一把還算稱手的兵刃罷了,唯一的不滿就是每當他要對人痛下殺手時,英招就會自動回鞘,任他這個主子使出千鈞之力,也休想拔出分毫。
從前一直沒有留意過的事,突然從旁人口中提起,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好奇,而是一股莫名的慌張。
潁川說,是這把劍在重重包圍下護住了他。
他就沒聽說過哪把靈劍在其主神志不清時還有這樣的本事,便是泰逢,失去了長瀲之后,也不見得這般精悍。
何況這把劍還是鏡鸞拿過來的。
從昆侖山送來的……
“蒔蘿。”他吞咽了一下,不安地戰栗起來,“你們看到的光,是什么顏色……”
蒔蘿抿了抿唇,聲音不響,卻很肯定:“是淺金色的,很好看。”
此話一出,他如遭雷殛般僵住了。
再看向跟了自己數千年的佩劍時,眼底涌出難以置信的駭然。
“不可能……”
這么否認著,卻還是伸出了手,默念劍訣,想將劍召過來。
可以往都立刻出鞘的英招,這次卻久久沒有回應。
散著冰紋的劍鞘褪去了光華,黯然失色,死寂般躺在離他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
就是不肯理他。
蒔蘿嘆了口氣:“它救了你之后,原本還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你醒來之前就突然成了這副樣子,一點靈氣都探不到了。”
器靈散盡,是法器損毀之兆。
他支起還有些疲憊的身子,朝劍走了過去,將其從地上撿了起來。
剔透如冰的劍,竟然在逐漸腐朽,劍身出現了暗銹,連勁兒都不用使,輕輕一晃,便脫離了劍鞘。
他心頭一咯噔,像是極北之地最冷的寒潭里舀了一盆水,對著他當頭澆下。
滾燙的心也涼了半截。
他抬起手,努力回想著多年前得到璞玉劍時,陵光教他的劍訣。
這么多年不曾用過,好些字都記錯了,念了好幾遍,才完完整整地念出來。
都說劍如其主,引靈出刃,本該見到的是與自己愈發想象的劍靈才對。
可他看見的卻是與他的靈根截然不同的淺金色光點,碎渣一般斷斷續續地在半空中匯聚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英招的“劍靈”。
卻也是他最不敢相信的,熟悉的光芒。
那些靈渣匯集起來,終于在半空中拼湊出本來的模樣。
輕若南山之風,重如巍巍峰巒。
鋼比不折之骨,柔如初見之暖。
他忽然就笑出了聲。
不知是太過意外,還是太過可笑。
無數人費盡心思想要得到,不惜一切追尋其下落,竟然在這……
怎么會在這……這東西怎么可能在這!
他幾乎抓狂地盯著半空中赤紅的羽狀靈晶,覺得自己被開了個天大的笑話。
朱雀的第三枚血翎,居然是……他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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