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門門下弟子分七閣,其中有不少弟子在學成之后辭別師長回到家中,七劍門是六派之首,門下弟子雖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也有一些弟子在學成之后依舊選擇留在七劍門,掛一個執事長老的頭銜,就在季江南入七劍門之前,門主江乘月的明劍閣一脈,明劍閣的弟子不少,但門主的入室弟子只有四個,除了暫定的下任門主木華生以外,還有三名弟子,江乘月成為門主之前,向來是個逍遙人物,好游歷好風雅好自在,他教出來的弟子,性格大抵與他相近,木華生留在七劍門,另外兩人就離開七劍門在外游歷,已經近十年未歸,對于這三人,季江南也只是偶有聽說,至于見就更沒見過了。
不想在這里見到一個。藥王谷辨別弟子身份用的是腰牌,七劍門七閣弟子辨別身份用的信物卻各不相同,凌劍閣的信物就是一只玉鈴鐺,當初逃離江州時遺失,明劍閣的信物就是銀絲劍穗,劍穗的結根據弟子等級不同各有差異,非本門弟子很難區分。肖群所出示的劍穗,就是屬于明劍閣的門主入室弟子。
只聽說那三位師兄個性獨特,至于怎么個獨特法誰也說不清楚,就像現在,堂堂七劍門門主入室弟子,在蜀中當一個漁夫,每天起早貪黑勉強糊口,住著破棚子守著院子里的兩只蘆花雞也依舊過的樂在其中,著實是一件稀奇事兒。
肖群住在錦官城外三里外一處小漁村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千百年來沿襲的傳統,錦官城雖富裕,蜀錦雖然金貴,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分這一輩杯羹,大部分百姓還是一樣,耕田種地,偶爾去錦官城湊湊熱鬧,買些便宜的糖果糕餅回來,家里的孩子就能高興好幾天。
肖群所在的村子里基本都是漁民,他們是靠七水河吃飯的一群人,不貧窮,也絕對談不富裕。一排低矮的棚房,黃土路邊撐著竹竿,曬著一張張散開的漁網,幾只走地的蘆花雞慢條斯理的散著步,幾個婦人裹著頭巾,坐在竹竿邊補網,兩只大黃狗見有生人來,遠遠的就開始沖著路口狂吠,幾個赤著腳的小孩歡歡喜喜的跑過來,大聲道:“栓子叔!”
肖群笑罵:“今天又不進城,想吃糖找你們爹要去!”
孩子們失望的唉聲嘆氣,又各自跑去玩了。
肖群搖頭,轉頭見二人看得起勁,苦笑道:“一群小破孩,我之前會給他們糖吃,吃著吃著就習慣了,一見我就找我要糖吃,鄉下孩子沒見過什么世面,倒是讓你們見笑了。”
季江南搖頭:“肖師兄說的哪里話,要說起來,我也是個鄉下孩子,什么見笑不見笑的。”
肖群聞言一笑,大步走向一間棚子,推開木門:“家里簡陋,將就一下吧!”
等了一早的太陽始終沒有出現,反而烏沉沉的堆起了云,陰冷陰冷的,看著像要下雨了。外面傳來婦人們七嘴八舌喊收衣服的聲音,季江南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被風吹得飄搖的篷布,收回目光問道:“師兄此來為何?”
從季江南岸到肖群趕來,前后不過幾息的時間,他特意在渡口等待,一定有所緣由。
肖群面色一正,說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在蜀中,門內傳消息給我,說你在蜀中有麻煩,讓我全力助你,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只知道你會在最近幾天從七水入慶安道,但不知道具體是哪天,今早我往順著七水把最近的幾個渡口都走了一趟,又怕漏了你的消息,還好緊趕慢趕,把你攔了下來。”
季江南眉頭一皺:“攔我入錦官城?這是為何?”
肖群道:“你有所不知,有人在錦官城內等著你,只要你一進城,就會立刻被知曉,我雖不清楚原因為何,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件好事,另外,慶安道的六扇門總捕頭殷元柏,與曲師伯有些舊怨,此人心狠手辣,是個極為兇殘的人物,錦官城在慶安道是重中之重,殷元柏的官邸就在城中,若要進城,可由我來安排,師父既然給我傳信,我就會盡全力護你周全。”
對此季江南早有心理準備,若這錦官城當真是個平和之地,也不會勞動聶謙大費周章一頓布置,至于這個殷元柏,他倒是有所耳聞,此人算得六扇門最早的那批人之一,從六扇門成立起就一直任六扇門慶安道總捕頭,這一當就是二十多年,至今也已經年近六十,依舊把著這個位置不放,斷了不知多少人的后路,在他手底下當差的六扇門捕快,除非調任別處,否則永遠也等不到晉升的機會,有他在,誰都別想染指慶安道總捕頭這個位置。
斷人前程,向來是一件極為招人恨的事,只是此人一手鷹爪功練得爐火純青,活到這個歲數,多少也是個宗師境的強者,在三十六道總捕頭里也算實力最出挑的一個,聽說蘇衍曾想把他升任九鷹,但老家伙就是賴著不走,硬是把慶安道的同僚堵得無路可走,若是旁人,照蘇衍的性子,墳頭草都長得比人高了,但據說當初薛臨義推拒總捕頭的位置以后,最有資格坐那個位置的其實不是蘇衍,那時的蘇衍還很年輕,論資歷論實力,殷元柏都要盛過他不少,所以本來這個位置應該是殷元柏的,但與薛臨義一樣,殷元柏同樣選擇了拒絕,甚至推掉了九鷹的位置,要了老家慶安道總捕頭的位置,因此蘇衍才得以接過盛京總捕頭的位置。
都說蘇衍此人無情無義,鐵石心腸,但卻在對殷元柏的事情態度一向很寬容,或許是感念恩情,哪怕殷元柏的行為在六扇門中是大忌,蘇衍也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象征性的處罰一下,也絲毫沒有動殷元柏一絲一毫的意思。
這么一個連蘇衍都要讓三分的人物,聶謙居然把季江南推前臺,季江南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一下聶謙真看得起自己?
聶謙打的什么主意,季江南能猜出個七八分來,年初司徒九因在東陵之變有功,得以兼任江南江淮兩道總捕頭,這種兼任兩道的總捕頭少之又少,都是出類拔萃之輩,聶謙與司徒九年紀實力都相當,是個人都想往爬,說聶謙沒有野心那是鬼扯,九鷹之選在即,司徒九已經先一步占了先機,聶謙若是想爭這個機會,那就至少要與司徒九維持在同一水平線,以聶謙的能力兼任兩道并不是難事,但問題是殷元柏一直不肯讓路,只要解決了殷元柏,慶安道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江南兩道雖富庶,但蜀中物產也不差,掌握了蜀中,才有和司徒九一爭的機會。
季江南略一沉吟,又問道:“你說有人在錦官城內等我,是誰?”
“四海鏢局少鏢頭,雷霆。”
季江南驚訝:“四海鏢局少鏢頭?”
肖群面色也有些意外:“是的,四海鏢局總鏢頭雷鳴年事已高,近些年都在著力培養獨子雷霆,可這位少鏢頭是個風流浪蕩子,年紀不大相好卻不少,據說這幾天迷了燕來樓的花魁娘子,眠花宿柳是常事,雷鳴年紀大了管不動他,只好看著他胡來,若不是我誤打誤撞,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風流成性的浪蕩子,私底下卻另有一支商隊,而這支商隊,與遠在南域的夔州地下城關系極為密切,雷霆的運作十分謹慎,恐怕就連他父親,也絲毫沒有察覺。”
季江南奇道:“他這是要做什么?四海鏢局遲早都是他的,何苦去打商行的主意?”
肖群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能打探到的只有這些,具體的需要你自己去查證,還有,雷霆的私底下的運作都是一名叫環娘的青樓女子在打理,也就是燕來樓的那個花魁娘子。”
季江南眉頭大皺,這并不是他想要的消息,他想知道的,是陸皓塵為何會奔四海鏢局而來,明東流口中的起死回生之術和四海鏢局又有什么關系。至于其他,并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就算雷霆要背著他老子另起爐灶,那也是他們的家事。
還是需要他自己去查。
季江南想起那枚王燦所贈的三角令牌,略一思量,抬頭道:“肖師兄,我還是要進城一趟。”
“好,我幫你安排。”肖群起身道。
“不,”季江南回絕,目光有些詭譎,“要的就是雷霆主動來找我。”
雷霆找他干什么?一般來說,找門來的,要么尋仇,要么就是有事相求,若是可以,倒不妨是個好的突破口,這個背生反骨的少鏢頭,或許可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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