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煥卿看著走過來的梁寂,今日本應該是大喜的日子,可是現在她半點喜悅都沒有了,滿腦子都是自己父親出事了的消息。
她心里知道規矩,自己若是冒冒失失的出宮,定然是不行的,所以就這樣強忍著自己心中的痛苦,想要等到百官群臣都走了,自己再出宮。
梁煥卿從來沒有這樣和齊景欽說過話,也沒有用這樣質疑的眼神看著梁寂,她從來都是最敬梁寂,最愛齊景欽的,可是現在……
突然發生的這件事情,讓她根本就失去了理智,她看著梁寂,眼中含著淚水:“你是爹的兒子,可我也是爹的女兒,為什么不讓我知道!”
“梁煥卿!你看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你是皇后!母儀天下的皇后!該長大了!”梁寂見著梁煥卿哭,眼睛也紅了,只能是咬牙切齒的對她說道,“我只是不想這么早讓你知道,你今天……今天對你很重要,對天朝很重要,別這么任性,很多人都看著呢。”
齊景欽知道喪父之痛是什么感覺,便也能知道梁煥卿如今是怎樣的心情,他拉著梁煥卿的手說道:“你放心吧,朕一定會追封大將軍為護國侯,喪葬禮也會采用最高級別,一定不讓將軍受半分委屈。”
梁煥卿眼中含著淚水,看著齊景欽說不出話來,心中五味雜陳,自己父親的死雖說與齊景欽無關,反倒是自己,親手教唆別人殺了先帝,可是如今齊景欽安慰自己的話里,除了滿滿都是炫耀他如今高位,梁煥卿感受不到半點感情。
梁煥卿看著齊景欽沒有說話,隨后轉過身去,頭頂著繁重的頭飾,身層層疊疊累贅的華服,似乎要將她壓的喘不過氣來,將她整個靈魂都束縛住了。
梁煥卿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招手喚來月白,在月白的攙扶下慢慢回到乾寧宮去。
齊景欽和梁寂對視一眼,梁寂歉意的鞠躬告退,現在登基大典結束了,宮里并沒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留下來幫忙,將軍府中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操持。
梁寂獨自出宮去,此時太和殿廣場空無一人,只有迎風招搖的旗幟,而齊望舒聽說了這件事,便在太和門門口等著梁寂。
齊望舒因為父皇去世的事情,心情也一直不好,最近將自己關在鳳陽閣,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和母妃一樣一直閉門不見客,梁寂很擔心她,但是齊望舒一直都沒有回應梁寂,而今聽聞身邊人都在說梁風眠去世了,她此時心情已然平復,接受自己父皇去世的事實。
想到梁寂在自己消沉的時候一直關心自己,齊望舒也能與梁寂感同身受,她知道這個時候梁寂一定十分脆弱,而這個時候,齊望舒想要安撫一下梁寂的心靈。
清吟跟著望舒公主一起在太和門等著,就在剛才,太和門全都是文武百官,而這個時候,只有望舒公主一個人,稍稍顯得有一些凄涼。
誰說不是呢,繁華落盡,就只有孤寂和凄涼了。
在父皇去世之后,齊望舒也慢慢變得有一些沉默了,她越發出落成一個齊皇室長公主的模樣,溫柔文靜,端莊自持,往那兒一站便就是尊貴無比,讓人挪不開視線。
梁寂低著頭快步朝太和門走出來,他知道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梁風眠去世的消息,但是他也不愿意被別人知道自己心里的疼痛,寧愿自己一個人扛著,也不愿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心里的難過。
齊望舒遠遠的便5看到了梁寂走過來的樣子,她也不出聲喚梁寂,也不朝他走過去,只是站在原地等他走近。
“梁寂。”待到梁寂走到自己眼前的時候,齊望舒發現他依舊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到自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出聲提示道。
梁寂正在想著梁風眠的后事應該怎么處理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他,便趕忙抬起頭來,看到齊望舒正站在自己面前看著自己,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公主。”
齊望舒和梁寂四目相對,約摸算起來,像是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他們眼中包含著對對方的思念,還有這段時間因為一些事心里受到的委屈,都想要一一告訴對方。
齊望舒對他苦笑了一下,隨后慢慢走向他,慢慢張開雙臂環抱住他,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胸膛,小聲說道:“你要是難過,你可以哭出來的,不要強忍著了。”
齊望舒能看到他心底的軟弱,她知道,有許多事梁寂不說,不代表他不在乎,有一些事兒他表面無動于衷,可是不代表他不傷心不難過。
齊望舒是最懂梁寂的人,梁寂聽到齊望舒這么一說,自己心里努力繃緊的那一根防線便一下子崩塌掉了,他緊緊地抱住齊望舒,將頭埋進她的頸脖處,梁寂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齊望舒卻能將他心里的所有話都聽的一清二楚。
齊望舒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樣安慰著他。
駱勛站在太和門城樓,一只手倚靠著城墻,低頭看著在太和門這兒相擁而泣的梁寂和齊望舒,他輕輕感嘆一聲:“老天爺捉弄人啊……”
齊望舒和梁寂的事兒,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不過也沒有關系,梁家和齊皇室,這般如此只能是親加親,但是前幾天南齊國來的那幫人,到那天之后就沒了蹤影,也不知后面會發生什么事兒。
太和門的御林軍見到他們這樣,也紛紛背過身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哭了之后確實好受一些了吧?”聽到梁寂不再抽泣,齊望舒松開手,看著梁寂的臉,溫柔的說道。
梁寂眼睛鼻子臉頰紅彤彤的,他方才宣泄一番確實好了許多,但是這樣一來便不好意思了。
齊望舒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不再這樣看著他,隨后對他說道:“回府去吧,等到過兩天我再去吊唁。”
梁寂點點頭,隨后抬頭看了一眼一直在太和門樓看熱鬧的駱勛,眼神中帶著一絲警告。
駱勛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隨后識趣的轉過身去。
梁寂再和齊望舒寒暄一番之后,便騎馬出宮去了。
齊望舒站在原地看著梁寂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回鳳陽閣。
他們二人之間的情義,干凈純粹,...不夾雜任何雜質,于是乎個中感情能體會的更加明顯清晰,齊望舒知道梁寂現在是什么心情,知道梁寂心中壓抑,所以替他排解宣泄,別的也不會多說,梁寂自然知道該怎么去做的。
他們認識時間并不長,但是卻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對方,這種相依相守,都以為會如愿走到最后。
*
梁煥卿回到乾寧宮之后,沐浴更衣洗漱一番,正準備出宮回到將軍府去吊唁父親。
乾寧宮的宮人們聽說了皇后娘娘的父親去世的消息,服侍起皇后娘娘時,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差錯,乾寧宮今日死氣沉沉的,就連因為天氣炎熱一直叫個不停地知了,也忽然沒了聲音,想來也是因為知道了一些什么吧。
梁煥卿坐在寢殿當中,今日登基大典,她早早的起身,要去佛堂祭拜先祖,便沒有休息什么,如今只能是閉目養神。
可是一閉眼睛,腦海里就浮現出了曾經和父親一起生活的樣子。
梁風眠到了京之后,便時常帶著梁寂在軍營里,和梁煥卿在一起的時候并不多,但也就是因為不多,所以回憶起來更是珍貴非常。
回想起從前的一幕幕,梁煥卿不由得流下了淚水,月白站在一旁也是泣不成聲,暗自哭泣著,自己從小無父無母,被賣到將軍府為奴為婢,但是除了她自己,將軍府沒有人將她當奴婢對待,都說梁煥卿是將軍府大小姐,月白就是二小姐,都是被寵愛的姑娘。
這個時候,主仆二人在寢殿說不出任何話,只能是默默留著淚水,都說醫不自醫,人不渡己,梁煥卿能夠安慰齊景欽,能夠在先帝去世的時候料理好后事,但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的時候,卻不能夠好好處理。
“皇后娘娘,皇派人送東西來了。”門外湯雪小心翼【】翼的扣門說道。
梁煥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睜開眼睛說道:“進來吧。”
月白也趕忙擦干凈淚水,站在梁煥卿身邊。
何譽依言推門而進,對著梁煥卿行禮:“奴才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梁煥卿抬手說道。
何譽手中端了一個錦盒,看著錦盒的長度,像是這幅畫卷。
“皇讓你給本宮送什么來了。”梁煥卿回想起方才齊景欽說的那番話,心中越是不痛快,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若不是因為自己,他怎么可能會擁有,自己父親死了,齊景欽只是那么不冷不熱的說要追封嘉賞,梁家何曾是只想討要那么些賞賜?
何譽雙手將錦盒呈,月白接過錦盒之后,何譽才說道:“皇后娘娘還是自己親自看吧,這是皇親自畫的,皇還說……”
梁煥卿一聽,便接過錦盒打開,見到里面是一幅畫,見何譽沒有繼續說下去,便問道:“皇說什么了?”
“這幅畫,皇本想著在登基大典的時候親自送給皇后娘娘,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大將軍仙逝,但是這幅畫皇囑咐奴才親手交到皇后娘娘手中,皇說……”何譽能言善辯,說到這兒,便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猶豫再三,還是說道:“皇說,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傾城之姿,可醉光陰。”
梁煥卿聽著,心中便生出一絲感動,想來方才只是錯怪他了,隨后展開畫卷,面赫然是自己當初出嫁時的場景。
火紅嫁衣,頭戴鳳冠霞帔,衣著華麗、神態豐姿卓越的美艷女子,看似年輕跳脫,卻不失端莊秀麗,氣宇不凡的眉目間有著剛出閣女子都有的羞澀和憧憬。
左角還有一列小字,面寫著“吾妻,齊梁煥卿”。
梁煥卿瞬間整顆心都化了,她看著何譽,說道:“皇現在何處?”
何譽說道:“皇已派人備好車轎,在乾寧宮外等著皇后娘娘一同前去將軍府吊唁梁大將軍。皇后娘娘,節哀順變!”
梁煥卿聽了,將畫卷放在了床,隨后提著裙子跑了出去。
一出門便就看見了站在馬車旁邊的齊景欽,他也換下了隆重的龍袍,像極了當初在建威大將軍府門外等著她一同去祁山行宮的齊景欽。
梁煥卿眼眶一紅,慢慢的走向齊景欽,隨后跟著他一同去了建威大將軍府吊唁父親。
眾宮人看著他們這樣,只道是君后夫妻感情和睦,相敬如賓,天造地設的一對。
*
在梁寂前前后后辛苦幾天后,建威大將軍梁風眠便出殯了,送行者無數,跟在出殯隊伍后面成百千人,浩浩蕩蕩幾乎半個京城的人都去了。
葬禮結束之后,梁寂承襲梁風眠的爵位,建威大將軍府依舊是建威大將軍府,一時之間,梁寂整個人滄桑了許多,獨自擔起了軍營和將軍府的擔子。
趙則訓在參加完梁風眠的葬禮之后,便也回了蜀中,來京數日,他一直都沒和齊景煬有過過多的交流,齊景煬自然也是知道趙則訓不會再幫助他了,因為趙佩瑜的事情,趙則訓沒有找齊景煬問責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齊景欽登基之后,將更加利民便民的詔令頒布,一舉獲得了許多百姓推崇。
趙則訓回到蜀中之后,也更加加了和京的溝通,和許多臣子一樣,輔佐明君,守衛一方太平。
夏容馨當了太后之后,索性現在也沒有什么事情,就只能是在后宮當中回憶往昔歲月。
梁寂承襲建威大將軍的位置之后,更加繁忙,沒有時間陪伴齊望舒,而齊望舒也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便時不時和以往一樣出宮去軍營看他。
反倒是魏深和秦瑞蘭他們,魏深升職之后,便在眾人的摻和之下,催促他去秦相府提親,在皇后娘娘和建威大將軍的撮合之下,再加皇帝下旨,秦遠道便也歡歡喜喜的要將女兒秦瑞蘭許配給小將軍魏深。
齊景煬日日消沉度日,但是他依舊沒有放棄復仇的想法,一直在尋找機會報仇。
然而梁煥卿也沒閑著,她想著在為先帝和爹爹守喪期間,便饒了齊景煬一命,暫時放過他。
然而就在日子平靜如水的時候,天朝西部的一些州府,發生了大旱,莊家顆粒無收,百姓民不聊生。
京撥款無數,但是這種事,終究是要看天意的。
欽天監夜觀星象,報唯有皇室去靈山祈福,才能使得西部州府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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