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散著蜇痛肌膚的威壓，同時伴隨著陣陣雷鳴般的悶響。在菖蒲舉目望去的當口，一道蒼藍雷光掠過那邊半人高的木樁，并將其一角削飛下來。雷光一閃即逝，次瞬間則再度迸發(fā)出來，從稍稍偏左的角度再掠過木樁，并削下另一截木。
就這樣，一道雷光消失緊跟著另一道雷光迸發(fā)。圍繞著中間木樁，一道接一道的雷光在菖蒲視界里留下持續(xù)性的雷線，首尾相接的雷線在木樁周圍形成三角的劍界，并持續(xù)切削著木樁的本體。
被劍界切削下來的木塊大小勻稱，大約便是先前絆倒菖蒲的來源。
被切削下的木塊朝四周飛濺。雖然理應閃避，但菖蒲卻被眼前非現(xiàn)實的光景所震懾，一步也挪不動位置。
（那是什么啊……像這樣的東西……是梵法，還是劍技……）
梵法分成地水火風四系，而劍技則以雷鳴、水滄和塵影為宗。在菖蒲所知的梵法中絕無能發(fā)揮此等功效的類型，不過說到劍技的話，那就不是一介坊師所能觸及的領域了。
菖蒲愣愣看著那在虛空中迸放光輝的蒼藍劍華，見著那三角形慢慢從抖顫變得穩(wěn)定，當三角劍界徹底籠罩粗木樁的那刻，一道皓白雷煌自天而降，將劍界連同木樁一并吞沒。
雷煌光輝眩麗奪目，雷勁余威震顫地面。
驚惶中菖蒲聽到一聲悲鳴，但卻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發(fā)出的。回過神來時，前方已雷煌盡斂，半人多高的粗木樁已不見蹤影，在地面被雷煌殛得焦黑的位置處，出現(xiàn)一位黑發(fā)女劍士的身影。
“呼……”
女劍士的短衫被汗水浸透，以半跪姿態(tài)在原地調(diào)整著呼吸，其手中握著一把形制樸素的橫劍，橫劍劍身筆直如尺，而切成斜角的劍尖則依舊有雷煌涌動。此前的劇烈活動似乎讓雷劍也處于過負荷的狀態(tài)，只見兩三滴香汗從女劍士額頭滴在劍身，當即在嗤嗤聲中蒸發(fā)成陣陣白霧。
（那就是傳聞中的雷鳴宗……三大劍之一的……）
菖蒲愕然看著女劍士，腦海里則回想起格物坊的相關資料來。
資料里確實有提到格物坊主有一從者是雷劍使，菖蒲當然也知道雷鳴劍是乘黃諸國所尊崇的三大劍之一。然而書面資料和切身體驗相比，沖擊力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也就是說，剛剛的劍界……是她用雷劍放出來的？!）
菖蒲呆呆看著那邊擦汗的女劍士。
雷鳴宗以裝備制式雷劍而得名，憑著雷劍生發(fā)的凜冽雷勁，雷劍使可以發(fā)揮出尋常武使無法匹敵的武力——菖蒲多少是有著這樣的常識。然而人的身體居然能以連眼睛都追不的速度來運動，對體力孱弱的女坊師來說，這又是一輪足以顛覆世界觀的認知。
（白猿族的侍女，還有雷鳴宗的從者……那人到底是……）
能施展出如此犀利劍舞的人物，就算在雷鳴宗里應該也是屈指可數(shù)吧？信和坊里雖也有追隨晁參的從者，但絕對找不到跟與女劍士媲美的武使。建立不過數(shù)月的格物坊究竟是如何招攬到如此優(yōu)秀的人材的？
愕然無語的菖蒲，在心里把對格物坊主的戒心再提高了一分。
這時候擦著汗的女劍士走到旁邊樹下，拎起石頭的酒壺，先皺眉聞了聞，隨即一轉(zhuǎn)手把壺中美酒傾倒在那把纏繞雷煌的雷劍。冰冷酒液碰灼熱劍身，噗地騰起大量酒霧來。
（咦？用酒來，祭劍？）
菖蒲瞪圓眼睛，不過沒來得及驚呼，那騰起的陣陣酒霧便有如鯨吞般的被雷劍悉數(shù)吸過去。滿天酒霧眨眼間便消失無蹤，而菖蒲則隱約聽到不知何處傳出一聲滿足般的飽嗝，但定眼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那把雷劍已被收入鞘中。
“不行拖雷，今天有客人來，巡山改天再去。”
女劍士拍著劍鞘說了幾句話，隨即像注意到般把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來賓。目光交匯的瞬間，菖蒲呼吸不禁一滯。
女劍士身材高挑，一頭黑發(fā)綁成利落馬尾垂到腰間，容貌清秀，眼神則有如弦月般清澈。先前菖蒲已見識過女劍士作為武使的頂尖實力，卻沒想到竟然連女人魅力都是她所望塵莫及。
（好美的人兒……真不敢相信居然是我的同類……）
菖蒲嘆息著。
雖然女劍士和她的差別已大到會讓人懷疑她們是否同類的程度，不過菖蒲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世界確實有著那類被蒼特別鐘愛的人物。至于被排除在好意之外的自己，就算再怎么羨慕嫉妒，終究也不過只是丑陋的掙扎——
就在菖蒲抿著嘴唇、默然忍耐著心中涌現(xiàn)的劣等感時，女劍士的視線也在她身轉(zhuǎn)了一圈。
“阿妮，她就是今天的客人？”
“是的。”侍女微微躬身回應著。
“鄔真姐在客廳等著呢，帶她去吧。”
似乎判斷菖蒲不具備威脅性，女劍士給出了踏進本館的許可，同時朝菖蒲和善笑了笑。本來沮喪著的菖蒲，在目睹女劍士微笑的瞬間心跳陡然加速。隨即臉紅耳赤地低下頭，略狼狽地隨著侍女阿妮走向本館。
……………………
在玄關換柔軟皮革縫制的拖鞋，菖蒲踏進格物坊的本館。
先后經(jīng)過白猿侍女和雷劍使的震撼，踏進本館的菖蒲作好了承受沖擊的準備，卻沒想到本館內(nèi)出乎意料的“普通”——
從片塵不染的打蠟地板，到陳設規(guī)整的實木家具，從窗臺擺設的綠植盆栽，到拐角垂下的柔軟布幔，包括空氣彌散的淡淡焚香等，在構成本館氛圍的元素中，可以說沒有半點會刺激到感官不適的地方。
或者說，本館內(nèi)的環(huán)境氛圍太過舒適，反而讓菖蒲涌出另一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光著腳踏進君王的宮殿般。
（這些，應該都是鄔司書的手筆吧……）
隨著侍女阿妮來到客廳，菖蒲難掩好奇地打量著茶幾的琉璃盞。琉璃盞是來自西大陸的舶來品，其內(nèi)盛有細圓卵石和幾株碧綠水草。水草前端的淡白小花放出淡雅的香氣，在客廳里徐徐流轉(zhuǎn)，讓整個氛圍都活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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