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低著頭，但是最近的攝像機卻“剛好”能夠將她的神情記錄下來，展示到大屏幕上面，讓所有人看得清楚。
這是巧合嗎？
霍啟東心中率先給出了答案，不是。
他接觸過許多演員，但是卻從沒見過一個第一次上臺，進入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能夠準確找到攝制機位的人。
甚至，他開始懷疑上面那個“沐小雅”是不是后臺的工作人員。
如果是，那也算是深藏不露。
林悠鈺自然不知道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昧的沉浸在自己表演中。
臺上那個眼波沉靜的女孩仿佛忽然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瘋子。
沒錯，就是瘋子。
雙手死死的扼住雪白的脖頸，從手指下面隱約可見的紅印就可以看出她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我是沐小雅。”忽然變了個音調，嘶啞中帶著些許可怖。
雙目赤紅，鏡子中的那個人看向現實中的她。
緩緩起身，方才放置過鏡子的那塊地方光亮無比，就像是另一塊鏡子。
女孩將手松開，下面的痕跡自然是猙獰無比，別說不是掐的別人，他們在一邊看著也是心驚膽戰，有一瞬間甚至以為沐小雅真的要在上面自殘。
但此時如夢初醒，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現在，便是夢醒時分。
“沐小雅”長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壓抑自己，一時間，絕望，張揚，孤獨的情緒同時在她身上迸發出來，雪白的手指將鏡子移開。
“你又是誰？”
聲音縹緲空靈，和之前的那個不過隔了幾十秒的時間，但卻轉換的十分之快。
以至于讓人猝不及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演，結束。
流露在外的情緒猶如絲線般被她徐徐收斂回來，這無疑是另一個漫長的過程。
沒有人打斷也沒有人說話。
可以說這種肢體語言一般只會在對人生無比絕望的人身上才會顯露出來。
根本不會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該有的情緒。
沒有人質疑“沐小雅”演得太過用力，甚至連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劇本都沒人再提及。
場面一時失控。
不過卻是那種鴉雀無聲，只專注于看表演的失控。
起哄聲不知何時也已經消失不見，剛才那些嘲諷沐小雅穿著打扮還有演技的人均是低著頭悶不做聲。
臉上火辣辣的疼。
實打實的被重重打臉。
他們不是沐小雅的粉絲，之前種種只不過是踩高捧低的手段而已，但卻沒想到真的會被這種精湛無比，讓人心神不定的表演所震撼。
但是臺上的人始終沒有松懈下來，即使下面幾位導師已經對鋼材的表演給與了高調的評價。
“我第一次見到這么獨特的表演，沐小雅，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想要表達些什么嗎？”
雖然和劇本上面的內容大相徑庭，以至于其中深層含義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但是臺上的那個女孩本身就是個發光體，一個能夠無時不刻，即使穿著普通也能憑借其獨特氣質吸引別人眼球的發光體。
他們選擇演員的時候，首先看的就是外貌品行，畢竟外表才是別人的最直觀評價與感受。
倘若沒有足夠優秀的外表，是沒辦法真正站在眾人之前的。
但是，如果有比外貌更加重要，能夠將人心抓住的東西出現時，前者仿佛也沒有那么重要。
不過在這樣一個快餐文化的影響下，出現一個這樣的人簡直比登天還難，曾經那些紅極一時的影后影帝也會因為年華不再而沒辦法飾演青春角色。
只能退居二線，或者演一些無關緊要的配角，或者當導演編劇。
“我沒想要表達什么，只是演了兩個影子而已。”
這樣一個答案，也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再加上“沐小雅”語氣的漫不經心，導師更加無從下手。
這才想起來，臺上的那個，可不是什么沐小雅，只不過是一個連長相都看不清的莫名頂替者而已。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霍啟東，畢竟在這里，他的話最有分量。
“如果你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我可以給你幾分鐘的時間整理措辭。”
霍啟東只當女孩被這樣一問搞得有些發蒙，不過他也愿意給對方時間。
林悠鈺則又是攤攤手，一臉無奈，“我真的沒想表達什么，只是覺得這三分鐘的表演時間如果詮釋整個劇本的話會找不到重點，還不如少說幾句，將題目中的重點表達出來比較好。”
語言流暢，自是一點都看不出她的緊張。
這時候，除了幾位導師，下面的觀眾和粉絲的心中也都浮上一層陰云。
這還是那個在臺上除了表演的時候，說話總是斷斷續續的沐小雅嗎，說是換了一個人也信吧？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旦滋生，便沒辦法輕易消除。
林悠鈺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人群，其間雜亂一目了然，知道自己快要“暴露”，見好就收。
“謝謝幾位導師的點評。”說完這句，沒等導師和主持人發話，她已經快步走下了臺階，一頭鉆進后臺。
留下面面相覷的一整個演播廳的人。
導師：“……”
他們貌似還沒怎么做點評吧……
后臺那里，不出所料，有人等候多時。
林悠鈺一直低頭走路，險些撞上一個迎面走過來的人。
她剛想渾水摸魚過去。
過完戲癮也就罷了，自己已經被所有人認出來了，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傻子，哪里再會讓她這個冒牌貨上第二次舞臺，恐怕隨便找個什么由頭就將她淘汰掉了。
不過這本來就是她的初衷。
原本的沐小雅不知道去哪里了，倘若因為這次沒有上臺，背負上沉重的違約金，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她做到這里已經是仁至義盡。
此時，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你要去哪，沐小雅？”
對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林悠鈺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什么地方聽見過，這會一心只想著趕緊找到冉立瑩，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她想，難不成這里還有別人認識沐小雅？
這里人多眼雜，被認出來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她感覺到自己僵硬得動動嘴唇，實際上卻心亂如麻，手心冷汗直冒，攥著感覺像是快要滴水一樣。
頭越低越深，很快目光觸及到對面那個男人的腳下。
一雙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皮鞋上。
那邊聲音再次響起，夾雜著戲謔：“我們不是前幾天才見過，怎么現在就把我給忘了？”
想不到這人居然和沐小雅有這樣的關系，一個沒出道的女演員，和一個富二代，其中的彎彎繞繞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一些。
林悠鈺聽到自己克制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我趕時間，能讓一下嗎？”
她打定主意裝作聽不到，蒙混過關才是當下最好的法子。
至于能不能行得通，還是看運氣。
“那個，可不可以問一下，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要替我上臺？”
對面。
不，對面那個男人的身后傳來這樣弱弱的一句，聽著頗有幾分有氣無力的樣子。
在這種人多的場合顯然是底氣不足，連詢問都這么小心翼翼，那人平日里的作風也就大抵如此。
不過她說的話……
林悠鈺驀然抬頭，對上一雙杏眼，里面濕漉漉一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看向她的時候，卻是滿目感激。
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將她從深潭底下拯救出來。
林悠鈺被她這樣盯著，有些不習慣，緩緩開口詢問：“你就是沐小雅。”
肯定的語氣，倒也不像是詢問。
那個女孩穿著打扮和她類似，不過能看出一個是為了刻意掩飾自己面容身形，另一個應該平日里穿衣風格就是這樣。
女孩點點頭。
算不上有多白皙的面色染上些許粉色，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無措的攪著手指，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才能充分的表達自己內心的感謝。
“這里說話不方便，不如我們換一個地方。”
他出現在這里有段時間了，即使一些人最開始沒認出來，要是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那可真是個笑話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
林悠鈺剛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沐小雅一個人身上，將她身前的男人自動忽略掉了，以致于連長相都沒有細看，只知道該是個富家子弟。
“你、你們……”林悠鈺劃劃手指，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尤項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立馬打斷：“別誤會，我們之間什么關系都沒有。”
“你們，和我過來。”
三人進入到一個安靜的小屋子，這里在后臺的角落，沒有人會注意。
也適合說一些坦誠布公的話。
尤項霖望著角落處的一把椅子，很是自然的把林悠鈺推過去，示意她坐下。
整個房間就這一把椅子，她要是坐下來才會更加奇怪，所以林悠鈺并沒有坐下的意思。
見她這樣，尤項霖也不強迫，直接開口：“說說吧，剛才在臺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悠鈺有些疑惑，“你又沒去現場，怎么知道我是假冒的？”
她還特意朝著觀眾席看了一下，確認沒有什么熟人之后才開始的表演。
“我可是尤氏的總經理，不出面并不意味著不會對現場實行監控。”
說來也是巧，這種選秀類的節目，尤其全是女生，他可是從來不會多看一眼，但就在剛才，忽然心血來潮想要看看錄制情況，便跑到了監控室。
一看不打緊，目光立刻鎖定在了一個格外熟悉的人影上面。
尤項霖以為是她來了，但聽到主持人叫她沐小雅，便又有了幾分遲疑。
隨后苦笑了一聲，林悠鈺閑著沒事做嗎，怎么會跑來參加這種節目。
不過難得碰到一個感覺像她的女孩，一旦被勾起了興趣，便會一直看下去，越到最后越覺得相像。
監控還是有些模糊，即使眼神輪廓像，但是遮住了多半張臉也看不出來什么。
“你最后說的那些話將你出賣了，那樣大言不慚，不考慮后果的話，可不是真正的沐小雅能夠說出來的。”
被叫到的，真正的沐小雅有些不好意思把頭沉下去。
她原本是想要離開這里，但是走到外面又有些后悔，卻沒想到有一個人居然會頂替自己上場。
擁有那樣精湛演技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節目組找人頂包上去的。
出于好奇，沐小雅決定回來，卻碰到了同樣急匆匆趕過來的尤項霖。
那人手里掐著自己照片，一口就叫住了她。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也沒什么要掩飾的了，藏了這么長時間，可快把我給憋死了！”
從那些人嘴中得知的沐小雅性格懦弱，所以她也盡量縮著身子走路，不過這本來就不是林悠鈺的風格，如今釋放出來，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才是真正的舒適。
她這一釋放出來不要緊，房間里剩下的一男一女都像是受到了沖擊，即使是有過數面之緣的尤項霖也不例外。
這樣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龐，自然是百看不膩。
他自覺對女人這種生物沒什么感覺，但是這個原則放在林悠鈺身上顯然不太適用。
她身上自帶一股能夠讓人無形中與之親近的情緒，在別人身上，尤項霖從沒體會過。
至于沐小雅，更是瞪大了雙眸，面色一瞬間變得極其不自然，和初見的時候又是不同。
顫抖得咬住下唇，眉眼間全是驚恐，“你是、林悠鈺。”
而后默默的咽了口唾沫，天啊，這是認真的嗎，沒想到假冒自己的人居然會是這位，消失了三年之久的林悠鈺。
林悠鈺點點頭，“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你這樣看我？
女孩慌慌張張的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其實我從前就特別喜歡你的表演，包括當演員也是受了你很大程度上的影響，現在看到真人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新聞媒體都說你退圈了，我不相信……”女孩鼓起勇氣，直直的看向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重新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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