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站在門口不動,唐康之推了他一下道:“下班了不回家,你跑哪兒去了?把你爸一個人丟在家,連瓶開水都沒有,合適嗎?還不快給你爸倒點熱水喝?”
秦兵一臉仇恨地敵視著王岳錚,聽唐科長一提醒,連忙翻箱倒柜地找了點茶葉,找出兩個缸子,洗了半天。郝天沐道:“我們不是客人,不麻煩了,給你爸喂點水喝吧。老人身體不好,你早晨怎么不把飯給他做好?開水灌滿?”
“……”秦兵很想說自己每天都做了兩餐的飯,溫在爐子上的,開水也是灌滿了開水瓶的,剛剛今天起晚了,偷了個懶,就被你們抓住了,除去今天,我其實一直是個很孝順的人。
“今天不加班吧?為什么回這么晚?家里有病人都不記得?”郝天沐語氣里是憤怒,問話是毫不客氣的質問。
“……”秦兵是很尊重郝書記的,不僅僅是他,全站同事都尊重郝書記,因為他是個好領導,全站公認的好領導。領導批評你,你就有被批評的理由,而且理由擺在面前,確實是他的錯。
“家里有困難跟單位說,咱能解決的盡量幫著解決,解決不了的,大家一起商量著解決。”
“……”
“你爸有沒有親兄弟姐妹?能不能找個人照顧一下?”
“有。”
“那給你一天假,明天去把人接過來,我開護理費,按你的月工資開。不用瞪著王科長,不需要他批準,我私人給。”
“那……那……那?不好吧?”
“老人都躺在床上等死了,有什么比不能對老父親盡孝更不好的?錢,我不白給你,這個護理費,你給我打欠條,等你有錢了,還給我。”郝天沐當然不會去助長好吃懶做,無端依賴,他倒是不缺那點小錢,關鍵是要給秦兵一點壓力。沒有壓力,不往肩膀上扛責任的男人,永遠別指望他長大。
要是秦兵拒絕,郝天沐恐怕會對他徹底放棄了,見他點頭,并坐在床上給老爸喂水,看著還是一副孝子模樣,心里稍微安慰一點,覺得這孩子還有救。這時候餐館里兩個人端著菜進來,郝書記交代的,專門給老人家弄了個鯽魚湯。
秦兵用魚湯泡飯,很是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給老爹吃,邊吃邊說:“慢點,慢點,小心,有魚刺就吐出來,別咔著。”
喂一口說一次,那樣子發自內心,郝天沐對秦兵的印象也有了改觀,孝順的孩子本質壞不了哪兒去。
家庭都這樣了,郝天沐真不好意思再去逼問秦兵,這孩子做錯了事恐怕也有苦衷,窮成這樣子了,他是害怕失去工作的。至于欺負王岳錚的浮躁,是個年輕人都有一點的,生活會教育他們沉淀。
一桌子菜擺著,郝書記沒有吃的意思,王岳錚和唐康之當然不好意思坐下來。
“秦兵,你別管我了,招呼郝書記和兩位科長吃飯。”老人對兒子不懂待客之道氣得渾身發抖。
“是啊,郝書記,您吃飯。”秦兵這才木訥地招呼。
郝天沐實在沒有在別人家吃飯的習慣,有點鳩占鵲巢的感覺,況且這個環境,真的不適合吃飯。于是向秦老爺子告別,道:“您好好修養,秦兵在單位干得很好,我們今天就是來給您送節,您家里有什么困難,單位能解決的幫著解決了,以解除秦兵的后顧之憂。”
秦老爺子推開秦兵道:“郝書記,秦兵不懂事,您一定要當成自己的孩子多加管教,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這孩子臉皮厚,您不要怕得罪他。我看您是個好領導,我死之后,這孩子就交給您了。”
秦兵被父親推得左右不定,老爺子恨鐵不成鋼道:“個蠢東西,還不快去送送郝書記。”
秦兵送郝書記一行出門,郝天沐看了看這么大的房子就這樣黑燈瞎火地空著,挺可惜的,道:“這么大的房子,為什么不利用起來?空著多浪費?”
“這附近到處是這樣的大房子,都空著,住人呢,年代太久,又破舊,還漏水,沒人愿意租。做倉庫呢,子房商業不發達,反正是沒人要。”秦兵的話從一種黑暗拋向另一種黑暗,沒有多少溫度,現實本來就是滄桑而凝固的。
“那行,長話短說吧,今天我們來呢,是想問下虛開票據的事,報銷的差價你拿了多少?”郝天沐道。
秦兵知道來三個領導肯定不是送節這么簡單,給職工送溫暖,是工會的工作,不是書記、財務科長加行政科長的本分。但郝書記單刀直入的,也讓他感覺到了恐懼,連連擺手道:“我沒拿,我一分錢沒拿,都給金站長了,真的,我一分沒拿。”
郝書記和唐科長一連一個星期出差,連金站長都不知道去哪兒了,站里都在暗地議論,各式各樣的猜測都有,秦兵心中有事,生怕東窗事發,郝書記突然登門,他就知道事情要敗露了,生怕這事讓老爸知道,老爺子正直得有些偏執,要是知道兒子不干好事,還不氣得背過氣去?
“行,行,行,我們相信你,你要是拿了,也不至于把日子過成這樣。這錢呢,給你過日子,我看你爸的日子不會太長,也別給他吃藥了,他愛吃什么買點什么吃,有沒完成的心愿,早點幫他完成了吧。明天就別去上班了,休息一天,星期一再去上班,記住了,工作上再也不能出現差錯。否則你的鐵飯碗就砸了。朵嶺糧食儲運站不是金重山的,是國家的,你是國營單位的職工,在為單位做事的過程中要堅持原則,不能弄虛作假。一切的錯誤都會被糾正的,錯誤不會一直繼續。犯罪的要坐牢,違法的要處理,犯錯的要修正。好了,回去陪你爸爸吧。”
秦兵眼含淚水,哽咽著道:“郝書記,謝謝,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郝天沐道:“好好工作才能報答我,現在先去報答你父親吧。”
走出那個四合院,走到正街上,三人還餓著肚子,就找了家小餐館點了幾個菜。秦兵家算是住在最熱鬧的地方,有點腦子,都不會過得如此落魄。于是沖老板娘招了招手,問她在這兒干了多久。
老板娘說有十來年了。
問認不認識后面四合院里的秦兵,老板娘精神來了,連連道認識認識,我們是鄰居,我也是這后面的老居民,他隔壁的四合院看見了吧?我娘家的。
畢竟是生意人,一聊起來就滔滔不絕,直把秦老爺子的風流史都扒出來了。說秦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特別,喜歡上了青樓女子,非要學柳永,風花雪月,可著勁往里面砸錢。家里把臉面看得很重,當然打死都不同意,這秦老爺子還真長情,和爹娘對著干,拒不娶親。后來解放了,父母被批斗死了,自己也一大把年齡了,碰到一個逃荒女子,勉強湊合在一起結了婚,生下了秦兵,可憐沒有福分,月子里就死了。
這秦兵現在跟他爹一樣,在歌廳遇上了個女的,中了邪,非要跟她在一起。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那女人不過是虛榮,有人每月給錢供著,她當然來者不拒,把秦老爺子給氣的,就躺床上去了。這是因果循環報應,你折騰你家老人,你兒子折騰你。
不過有一說一,這秦兵還算得上是孝子,他老爸在床上躺了七八年了,他把老人家侍候得還不錯,遇上別人,恐怕沒這么好的耐心,估計死八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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