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回到草舍的時候就告訴了歐管家:任何人找我,都說我不在。
或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渴望左安找自己的吧。
亦或許,他是真的有些難過了吧,所以他是真的不想左安找自己。
反正,無論如何,他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和自己的時間。
回到草舍,莫念沉沉地睡了一覺。
一覺睡到第二天傍晚,全然沒有做夢,似乎眨眼間,天就亮了,然后天色又這么暗了。
在他睡醒之時,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睡了一整天了。
醒來之后,坐在柳樹下,看著夕陽西下,他的眸色漸漸溫柔。
躺在躺椅上,從柳枝飄揚的間隙里,看著云彩飄蕩,忽然感覺到了久違的現世靜謐。
曾經,莫念是希望自己不要碰到左安的,他甚至希望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某種破次元的影像,那個人跟自己毫無關系。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去找尋她。畢竟,愿望是愿望,現世,它依然是現實。
當她反復出現在自己夢中,她的神采,她的笑顏……
隨著自己的年紀增長,她也在長大。
可是,夢境總是模糊的,看不清,只是隱隱的感覺,和一種無法言語的感知。
到今天為止,莫念依然記得當初第一眼見到左安時的那種感覺。
晴天霹靂,也驚為天人!
深感心驚肉跳,也覺得濃李夭桃!
他自那一刻便知道,他的劫難來了。
可是,卻不知劫難來得這么讓人難以自持。
這么心甘情愿的接受劫難,恐怕才是天劫最讓人人畏懼的地方吧。
死,都是死的無比甘愿的。
這多么荒唐阿!
這么想著,莫念的神色變得凝重且冷冽。
“黑邪!”莫念輕聲低喚。
聞聲,黑邪很快就出現了,他如影一般掠過,然后凝結出一個結實的身形,規規矩矩地站在了莫念的身后:“少主!”
“去把韓靈的肉身帶出來吧!”莫念說著,慢慢站起了身子。
“是!”語畢,他又如影一般消散了。
莫念走到樹下,伸手摸了摸它粗壯且粗糙的樹干,仿若自言自語:“你快快長大阿,我感覺,我可能沒辦法照顧你多久了,萬一以后我不在這里了,你還沒有成形,就得靠你自己慢慢來了!”
這千年柳樹仿佛能聽懂他的話,長長的柳條無風而動,飄蕩到了他的身邊,紙條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他的手,他的臉。
“怎么,怕我死了?”莫念被它輕柔的動作給逗笑了。
然后一根柳枝輕輕地杵了杵他心臟的位置。
莫念的笑容變得柔和且欣慰:“沒那么快走,還能養你幾天,放心吧!”
說話間,他不重不輕地拍了拍它的粗壯的枝干。
說話間,黑邪將人帶了過來。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些時日了,她的樣子卻絲毫未變,甚至身體還充滿了暖意,血液還在她的身體里流動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仿佛,只要你輕輕叫喊著她,她就能立馬清醒過來似的。
“嚴文呢?”莫念轉眸看向黑邪,沖著他揚了揚下巴,問道。
黑邪搖了搖頭。
“算了,他不愿意來也是情理之中!”莫念微微頷首,他知道,嚴文這些日子一直守著韓靈的肉身的,剛剛他也是看著她被黑邪帶走的。
“唔!”黑邪冷冷地應道。
“你倒是看得挺開的?!”莫念聽到黑邪那絲毫沒有情感的回答,淺聲笑道。
“肉身有什么意義?魂魄才是關鍵。她的魂魄已經不在了,這具肉身還能物盡其用,沒什么不好!”黑邪生硬地回答著。
莫念聽了這番話,長長地舒了口氣,搖頭道:“道理是這么一個道理,但是聽你這么冷冰冰地說出來,還是讓人覺得你缺少了人情味兒。”
當莫念說笑似地將這番話說出來之后,他自己微微一愣。
怎么覺得自己剛剛說的那番話倒像是左安會說的話呢?
她倒是經常說我沒有人情味?!
我今天倒是覺得黑邪沒有人情味了?!
這么一想,莫念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頭望向黑邪,“我怎么覺得,我好像被左安給影響了?”
黑邪那蒼白的臉色露出一縷‘你才知道’的笑容,清冷地道:“很明顯!”
“……”莫念嘴角微提,忽然眉頭凝了起來,眼眸又落在了韓靈身上,“我們的緣分已盡,謝謝你愿意把你的肉身留給我。”
說完,他輕念咒語,一只暗紅色的蠱蟲從她的嘴里慢慢地爬了出來。
黑邪見狀直接伸手將蠱捏入了手中,隨著他蒼白的手指很很用力,蠱蟲便如符紙一般化作灰燼而去。
莫念看到蠱蟲消散不見了之后,他才折取了一條柳枝往空中一拋,然后又從懷里摸出了一只黑糊糊的,扭曲著,折騰著的蟲子。
“去吧!”莫您輕輕開口。
他話音一落,黑蟲子便鉆入了柳枝之中,柳枝便眼見著變得焦黑,然后周圍也縈繞著淡淡的綠色,隨后,那個不知道該被叫做柳枝還是蠱蟲的東西直奔著韓靈的肉身而去了。
它直接鉆入了她眉心,然后她的周身漸漸地開始縈繞著濃重的深綠色澤,當她被綠色的氣息全然包裹之后,一個密密麻麻的網絡也漸漸形成。
隨著網絡漸漸成型,柳樹和它忽然達成了某種呼應。
隨后,韓靈身上所有的精血便借由那條網絡不斷地轉入柳樹之中。
因為精血的輸入,千年柳樹也變得狂暴了起來,枝葉亂舞,就連周圍的靈力也發生了狂暴的震動。
“這個連心蠱越來越成熟了。”黑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切:“還記得第一次的時候,精血根本不能這么順暢地進入它的體內。”
黑邪口中的連心蠱就是剛剛那個黏糊的黑不溜秋的東西。
“有你在,我相信我的蠱會越來越好!”莫念說著,轉眸看了一眼韓靈。
她全然沒有了之前那般活生生的模樣了,此刻已經變得干枯,暗啞,皮膚失去了彈性。
隨著精血不斷地被吸收,她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干癟,仿若再被快速風干似的。
黑邪的注意力卻只是在他的蠱蟲身上:“不知道這次這個蠱能不能鏈接到人的髓血,如果能鏈接到髓血,韓靈就能全身貢獻了。”
“……”莫念聽著這句話,嘴角掛起了一抹無奈的笑容:他差一點又要開口說黑邪冷血了。
可是,黑邪說得并沒有錯。
以往的蠱蟲只能吸收新鮮的血液,所以必須用強心蠱保證心跳,讓血液流動起來。
而這次的蠱是黑邪改進培養機制的,為的是能將那些經脈、骨骼都盡數轉化,然后為這顆千年柳樹供給養分。
如果一旦成功,那么這個連心蠱就幾乎完美了。
只是,為什么,莫念還是從心底覺得殘忍呢?
這么想著,莫念的眉頭越蹙越深。
也就在他走神的這么一會兒,韓靈的身形已經越發地干癟了,能眼見著骨骼在漸漸地消散。
看來,成功了!
這個培育改良了很多次的蠱,終于成功了!
以后,能夠給柳樹提供更多的養分了,而它也能提供更優質的制鬼原料:柳條。
莫念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抬眸看向黑邪,沖著他點了點頭:“不錯,效果很好!”
“是嗎?”黑邪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你挺心不在焉的!”
“我嗎?”莫念佯裝意外,然后笑道:“沒有!”
“嗯!你說沒有,就沒有!”
“……”
“告退!”黑邪見韓靈的身形已經幾乎消散了,便直接告退了。
“……”莫念微愣,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地方,無奈搖頭:“黑邪真的是!”
這顆千年柳樹吸納力很強大,不過十分鐘,一個活生生的人便被它全然吸收了!
眼見著,它的樹冠冠幅變得更加廣了,枝丫似乎也密了。
其實,它最大的變化在它的根莖之下,它的根莖就在剛剛那么一下下的功夫里已經向下不擴張了好幾米,那茂密的根系仿佛是想將周圍所有的能力全部吸收完似的。
隨著它的吸納完成,風水局里的靈力也漸漸地平穩了下來。
莫念再一次伸手摸了摸柳樹的枝干,也不知道是對柳樹說的話還是對韓靈說的話:“你會一直在這里了!永遠!!”
院中無風,柳樹的紙條歡快地擺動了起來。
此時,歐管家端著茶走了出來。
“少主!”歐管家將茶放在了矮幾上,淺聲道:“喝點熱茶吧!”
莫念點頭,坐回了躺椅上:“你也坐。”
“少主,左姑娘有打電話來找過你!”歐管家緩緩坐下了身,淺聲道。
“她打電話來了啊?”說著,莫念的嘴角掛起了一抹淺笑。
他伸手將茶端了起來,香氣高長,茶色色澤潤亮,淺淺地喝了一口,口感醇滑。
可是,這好茶卻沒有讓他的神色變好!
反而,他的臉色變得沉郁了起來,眸色變得凌厲,嘴角的笑意也變得充滿了諷刺的意味:“所以,她也沒有想要來找我!!”
如果是左安不告而別,莫念根本坐不住!根本不可能就靠一個電話就安然度日!!
而她左安,可以!!
這么想著,莫念的心底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也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委屈。
“她得知您不在草舍,肯定是不會來草舍尋您的!”歐管家知道自己這位少主長大了,也清楚地知道莫念是動心了。所以,見他情傷,又用這么小孩子脾氣的方式跟左姑娘賭氣,出言寬慰道。
“所以,她有多問一句嗎?問過我在斗宿閣嗎?問過我可能去做什么嗎?”莫念放下手里的茶,望著歐管家:“我覺得她沒有!”
“……”歐管家咬緊了牙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不想說謊,也不想編造一個理由讓莫念抱有虛幻的希望,畢竟,左安確實沒有多關心一句。
“她并不在乎我!”莫念長長地嘆了口氣。
“少主!”歐管家微微凝眉:“您何須她在乎?如果您不在她身邊,她有很多事都無可奈何的。”
“總是在她從不開口的時候,我就屁顛顛地跑去她身邊了,她哪里會覺得有什么無可奈何呢?”莫念說著,眸底忽然閃過一道光:“是了!也該讓她知道一下,什么是無可奈何!”
“……”歐管家沒有明白莫念的意思,微微側頭望著他:“少主是想……?”
“你說,我為什么要這么著急讓青梧從左安的身體里離開呢?”莫念放下手里的茶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沒有了青梧的存在,左安還需要我嗎?”
“……”
“如果沒有了青梧的存在,左安的生活很有可能就恢復正常了。她甚至有可能見不到、聽不到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了。那她跟我是不是就沒有再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了?”莫念自顧自地琢磨著。
“……”歐管家聽到這番下,心下有些驚恐,蒼老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想要開口勸慰莫念幾句,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另一番話語:“那,姣巫的事情,咱們就不去碰了?”
“唔!”莫念伸手摸了摸下巴:“現在有找到合適的人去找姣巫交易嗎?”
歐管家點頭:“我剛剛就是想跟你匯報這個事情的。”
莫念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找了個道士,正途沒有人瞧得上他,但是在旁門左道里還是有些名氣的。”歐管家接著說:“姓集,人稱集拐子。”
“他啊?”莫念眼神中立馬露出了明顯的不屑:“確實。正途沒人瞧得上,但是旁門還有點名氣。”
莫念微微撇嘴:“不錯啊,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角色,夠賤,夠不要臉!專刨人墳墓,干拉**的勾當,頂著道士的名聲,玩的都是小鬼的做派。”
“您要是覺得合適,我就跟他談談?”歐管家試探地問道。
莫念擺了擺手:“容我想想!我要想想,讓左安怎么多依靠依靠我。”
歐管家點了點頭:“是!”
“你先去忙吧!”說著,莫念擺了擺手,然后躺回了躺椅上。
此時,夕陽已經西下。
陽光穿過柳樹枝丫的縫隙斑駁地落在了莫念的身上、臉上。
左安,你說,你跟他的青梅竹馬敵得過我給你的保護嗎?
這么想著,他的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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