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媽媽小心地扶起剛出月子的仁惠,奶媽把襁褓中的女兒抱過來。
“三小姐瞧著更像夫人,將來必定是個大美人。”嬰兒沒有睜眼,只小嘴呶呶。
“哪里就看來了,我可沒看出來。”仁惠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抱給奶媽。“如何?!”
賀媽媽忙站在仁惠身后,為她梳理散亂下來的長發,“人我見了,難得的好人才,不僅是漂亮,還、、、、、”她側身瞥了眼仁惠,低聲說,“還很有氣度,真正是大家閨秀,將來和夫人必定是有話說;我聽春喜家的說二爺人還未到,就派人傳話讓廣安堂把最新式的衣飾送了過來,而且親自挑選,十分用心;”她頓了一下,附耳道,“二爺讓她住進了正院。”
“正院?!”仁惠驚了一下,“是正院?”
“對,是正院。”賀媽媽壓抑著心頭的狂跳。
仁惠看著窗外正在西斜的日光,默默無語,半晌,她問,“老爺呢?!”
“剛回府,晚上招待蘭小姐,老爺好象、、、、、很看重,親自把管家和廚房的老怪叫去細問了一番,老怪的堂客是五福人,這會兒被他也叫到廚房說要燒幾道五福菜,另外三錢被老爺遣去那個俄羅斯女人那里說要買個蛋糕。”
“果真很重視!他是真為弟弟著急么?”仁惠微微笑道。
賀媽媽不敢回答,扭捏道,“總之很上心,恐怕也松了口氣,五福蘭家一點不比向家差,蘭小姐又是如此好人才。”
“想的真是好!”仁惠嚅嚅道,“替我梳妝,我怎么也不能墜了梅家大房的氣勢。”
賀媽媽替仁惠梳了個墜仙髻,又拿出首飾匣子,“對了,那個蘭小姐是怎樣的?”
賀媽媽知道她問的什么,“她頭上倒是簡單,頭發剪短了,只到這里,”她在肩頭比了比,“清湯掛面一樣,這里,”她指指自己的額角,“別了個發卡,簡簡單單。要我說還是夫人這樣好,頭上想插什么簪都行,也不知現在的風尚怎么變成這樣了,我看街上許多女學生都剪了頭發,不男不女的,哎。”
仁惠只挑出一只玉簪和一粒拇指大小的玉扣,“雞冠上倒是琳瑯滿目的,有什么好看的?!心無點墨的人喜歡把顏色掛在身上,心有溝壑的人則愛以素顏對人。“
賀媽媽嚅嚅地沒敢回嘴。
最終仁惠挑了套素色的袍子,壓住了身上艷麗的姿色,慢慢往花廳走去。
尚陽府雖然與梅府只隔一堵墻,從梅府正門出尚陽府正門進卻需繞出兩條街,蘭清若提出要步行。
黛藍色闊袖素色短襖不時地變換著光波,靛藍長裙下一雙小巧的黑色皮鞋;頭發簡單地被束起,鬢角沾著一朵點翠的海棠,五色羽毛長長地垂著,隨著走動的步幅微微顫動。
左手是劉湘君,右手是梅效白。
夕陽西下,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猶如滾油落入水里。
“你們瞧呀,那是梅二爺的未婚妻,真是漂亮,聽說家里也是有錢的狠。”有人小聲跟在他們后面。
“梅二爺也是苦盡甘來。”
“有錢人死個老婆算什么,多死幾個才好呢?!”
“你說什么混賬話,再多死幾個,二爺就得被套上克妻的惡名、、、”
“你以為他現在名聲好,父母早亡,發妻嫁進來三年就死,誰知道這個會怎么樣、、、”
“不過這個比上一個還漂亮,也不知梅二爺哪里修來的福氣、、、”
嘰嘰喳喳的議論不絕于耳,既不大聲,也不小聲,只要認真就能撲捉到那話里的意思。
“二爺真是有福氣。”蘭清若一本正經地對梅效白屈身福了福。
劉湘君臉色木然,適才在廳前,她把李微水讓她說的話轉告了蘭清若和劉湘君,他們也沒說相信,只是看著并不是很在意,蘭清若反倒問了很多街上被人追殺的事。告別了李微水,她已經徹底接受了自己身處險境的現實,和蘭清若在一起,雖然無奈,卻也是一層保障,和李微水結盟,雖然不知她的用意,卻也可以多一分和蘭清若對峙的砝碼,現在的她猶如黑夜獨行,什么也看不清,卻不能停下來。
她的耳朵自然也聽到了街面上的議論,她對蘭清若和梅效白的關系一直不敢十分確信,說他們是未婚夫妻,她不信蘭清若會選擇一個木訥守舊的鰥夫,在她的印象里,蘭清若是一個充滿朝氣向往革命的新女性,有一次江懷遠帶著她去聽演講,她激動得大喊大叫,這樣的蘭清若怎么可能嫁給守著祖業過活,并無多少光彩的梅效白;如果說他們不是未婚夫妻,似乎更不對,兩人間一舉一動間默契十足,梅效白更是把她當公主在寵愛,不僅言聽計從,而且任其所為,從不加以約束。
蘭清若注意到不僅是女人,連街道上的男人也對她的衣著裝扮在品頭論足。
“老爺,”蘭清若掂起腳附耳道,“你怎么對女人的穿著這么有心得?!別告訴我老爺天生就有此天賦。
梅效白沒說話,耳根卻紅了大半。
“可我看梅老爺對時裝卻不在行,”劉湘君聽到蘭清若的話,自然不需要佯裝沒聽到。“難不成您喜歡古裝美人,清若可不是呀,依我看,她穿時裝比古裝洋氣,她也不是那說三句話就倚竹喘息的瀟湘仙子,老爺還是看清楚點。”
“湘君對我倒是很了解。”蘭清若不以為然,“我們一共見過三面吧。”
“蘭小姐的記性一向很好,那你還記得當時的場面吧,你和江懷遠一出現,在場的人就嗷地一聲,我記得第一次你們都圍了條藍圍巾,第二次收斂了些,他西裝的紐扣和你褲子上的扣子卻是一樣,第三次戴了同樣的手表,就是你現在手上的這只。”劉湘君越說越興奮,非禮勿視勿議人長短,這是她以前遵循的守則,這一刻全被她拋在腦后。她看不得蘭清若被人逼上絕境還這樣洋洋自得地過日子,該享受的一點沒落下。“那時候我們都認定你們是天生的一對。”
蘭清若臉色有些蒼白,十天前她也是這樣認為的,青梅竹馬的情份,門當戶對的家族,江懷遠英俊瀟灑,是女同學眼里的白馬王子、、、、、可是現在她卻不敢那樣肯定他們之間到底是日日相伴磨礪出的親情,還是十六年的兄妹情衍生出的習慣。
梅效白輕輕扶扶她的頭發,“還早呢,你才十六,總有機會。”
總有機會什么,劉湘君一愣,她卻看到蘭清若與梅效白想視一笑,心有靈犀一般。
“梅先生,”劉湘君還想再言。
“清若,你的意圖沒有落空喲!”梅效白抬眼往后瞄了一下,順道掃了一眼劉湘君,“雅安關注你和劉小姐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劉湘君一驚,蘭清若挽上她的胳膊,“看看右側那個戴鴨舌帽的,我記得他是劉仲民的一個貼身隨從;左邊那個挎籃子的小村姑好象是劉校長管家的侄女吧,他們都是來確認你和我在一起,對不對,老爺?!”她抽出一只手拉住梅效白。
“是,”梅效白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柔軟下來,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外面已經傳開,清若和劉小姐閨蜜情深,兩人好的睡覺都得在一個床上,她來梅家是為了替清若探探梅家的底細,怕她的好友被人騙了。還說劉小姐為了阻止清若嫁給我對我百般挑剔,與我視同水火。”
“如此,我們再也分不開了。”蘭清若暢快地松口氣。
“你,”劉湘君如何不明白,掙扎了幾次,“那我們可得好好謀劃謀劃。”
“那是當然。”蘭清若松開手,“連毛櫻都知道回避,你說李微水為什么上趕著攪和進來。”
“她自然,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劉湘君可沒想替李微水打什么掩護,但她知道越多的人牽扯進來對她越是有力。李微水想利用她?!真是不自量力。
“湘君和李小姐如此要好,不如你托她幫著查查林秋白的底細。”蘭清若話嘻嘻地斜睨過來。
“什么?!”劉湘君有些怔忡,這不正是李微水的目的么,讓蘭清若梅效白倚重她從而走近她,怎么他們這樣輕易就入了蠱。
“萬先生死了,他選擇投靠毛家于理不通,毛家現在可不是權傾朝野的時候了,自身還難保,投靠毛家還不如投靠陳大秀,所以他選擇投靠毛家就必然有自己明確的打算。”她頓了頓,思維有些阻塞,“老爺說呢?”
“說得對,”梅效白垂眸看了一眼有些懵懂的蘭清若,再次被她的敏銳掠到,“毛家代表朝廷,林秋白如果是革命黨,沒有十足打動他們的好處,毛家絕對不敢也不會冒這個險與他扯到一起,雖說現在上面亂萬一團,朝廷鷹犬卻還照常四處亂串,被發現與革命黨有瓜葛屬于十惡不赦之罪。所以這個林秋白投靠過去,以及毛家接受下來都不那么簡單。”
“林秋白手里肯定有什么值得他們冒險的消息。”蘭清若長舒一口氣,“這事就交給湘君了,你們境遇相同,理應相互扶持,可你看他到現在還在你面前耍花腔,他在算計你。”
“你!”劉湘君只覺心口游蕩出一股悶滯的氣息,蘭清若這明明是反其道而行之,她突然想笑,看李微水如何應對。
“反正我和湘君是綁在一起了,李小姐這邊怎么用全憑你做主,你做多,我們活命的機率就大,你做少我們活命的幾率就少,如此而已。”
她再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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