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生日怎么行？那天剛好是星期天，趕上你們放假。”

    “對啊，對啊，”沈薇娜拍手附和道，“我還要再去肯德基！”

    “你個小吃貨，就知道吃。”沈薇亞捏了一把妹妹的臉，“沒關系，那天晚上我們學校有一個晚會，我剛好有準備了一個節目，到時候可能會沒時間。”

    向陽走下樓梯，意外發現樓下的前廳聚著人，“你們在聊什么？”

    沈薇娜忙不迭地搶先回答，“我們在說姐姐過生日的事。”

    腳下的動作一頓，向陽問道，“薇亞的生日？什么時候？”

    沈薇亞臉上的笑容微微凝結，爾后嗔怪道，“后天的呀，這么多年了一個生日都記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陳露出來打圓場，“反正你的生日阿陽哪一年漏過？”

    沈薇亞重新嬌滴滴地笑，“媽偏心，一直向著阿陽說話，漏是沒漏過，我是說他不記得我哪一天生日。如果我們現在不提，指不定他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向陽走近，對著陳露歉然地笑，“沈姨，是我不好，沒注意到，以后會記住。”

    沈薇亞撒嬌般哼一聲，“以后會記住，我看你能不能記住。今天都星期五了，忘了生日，生日禮物我看也是沒有。想你的生日，我還是提前攢了一個多月的零花錢。”

    “薇亞。”陳露重重地叫了一聲自己的女兒，又快速看了一眼向俊華和向陽的表情，“怎么這么不懂事？”

    沈薇亞撅著嘴，向陽笑了笑，“那你有沒有想要的生日禮物，明天還有一天。”

    “有啊，一年才一次生日，傻瓜才不要生日禮物，而且我要的這個禮物不要花你的時間，更不要花你的錢，只要你一句話。”

    “那你說。”向陽抬了抬下巴。

    “說你喜歡我。”沈薇娜鬼靈精怪地插嘴道，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是不能亂說的話。

    “娜娜！”陳露也沒防備到沈薇娜會童言無忌，焦急地拉了一把沈薇娜。

    “孩子都是無心的，怪她做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的向俊華開口為沈薇娜辯護道。

    沈薇亞壓著自己的胸口才讓心跳不至于跳得那么快，如果可以，她不知道向陽會不會看在她的生日的份上，成全她。

    “就是……我今年被人暗算了……”

    除了沈薇娜不知道“暗算”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人都驚訝地向她看來。

    “就是星期天學校不是有晚會嗎？我們班的陳小藝偷偷地把我的名字寫上去，讓我上去唱歌。”

    向俊華和陳露聞言都皺著眉頭笑了，只有向陽擔心沈薇亞接下來要說的話。宿中的這個傳統，他太了解不過了，因為每年這個晚上，他都要接到很多人的表白。

    “你也知道這個晚會的流程的，我總不能隨便找個人吧，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向陽的眉心跳了跳，沈薇亞說的生日禮物不要花時間也不要花錢，只要他一句話，原來說的就是這個。

    但向俊華和陳露都是不知情的人，沈薇亞說得誠心誠意，向俊華礙著情面看不過去，“阿陽，要是可以就幫一下吧。”

    陳露不偏不倚地問道，“薇亞，你說的忙是什么忙？”

    沈薇亞自然不會透露實情，向陽的脾氣她也了解，她不說他也會三緘其口。

    “就是學校晚會上的一些事情，跟你們說了，你們可能也不是很明白。”

    陳露抱著沈薇娜，不慫恿，也不阻止，保持中立。

    向陽沒有立即答應，耳邊便傳來沈薇亞略帶失落的話語，“如果不行，就別勉強了，到時候我再去找別人商量一下……”

    “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我答應了。”

    沈薇亞低低垂下頭，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

    **

    “班長，今晚你會來參加晚會吧。”不來參加，向日葵都不會放過她。安桐明知故問道。

    向陽愣了一下，“嗯。”

    “今晚又是陽哥一年一度的大豐收哇！”杜梓騰搓著手，很是興奮。

    向陽冷眼看他，“不會覺得自慚形穢么？”

    “不會！”杜梓騰理所當然地攤了攤手。

    今天半天蘇小暖的心思都漂浮在半空中的，四節課還沒聽進去兩節課的內容。

    “喂，有沒有女生在文藝節跟你表白？”

    這幾天安桐在她耳邊鼓吹了很多文藝節上的奇聞異事，她左耳進右耳出，只是專心學舞。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又怯得不行。到了第四節課，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了。

    陸韓好夢被攪，睜著一雙交叉著七八根血絲的眼睛，像醒酒一樣醒了三四分鐘還沒醒好。

    “表白？”

    蘇小暖急了，好歹也同桌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連這點默契都不能和她有一下？

    現在是上課時間，蘇小暖豎起政治書遮住臉，小聲說道，“就是今天晚上的文藝節，不是聽說有表白環節嗎？”

    這下陸韓醒得差不多了，“你要參加？”

    蘇小暖的眼珠子往上走了半圈，用眼白藐視陸韓，這人說話怎么老是哪壺不提提哪壺呢？

    蘇小暖深呼吸一口，“我問你，你有沒有被女生表白過？”

    “你問這個干嘛？怕別的女生跟向陽表白？”

    蘇小暖用修了十七年的涵養努力壓制住此刻略帶暴躁的心情，還沒開口又聽到陸韓帶著同情的口吻說道，“怕也沒用，今晚不說多，幾十個是有的。”

    “……”蘇小暖欲哭無淚的表情，陸韓似乎看得挺欣慰，“看開一點，說明你看男人的眼光還是正常的。”

    “不是，現在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玩我呢？”蘇小暖拳頭在桌上暗暗磨了磨，后牙槽都快咬斷了，直截了當問主題，“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女生向你表白，你拒絕了她的話，會怎么樣？”

    陸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拒絕就拒絕了唄，還能怎么樣？不會有人表白我就一定要接受吧。”

    蘇小暖再一次感受到雞同鴨講的痛苦，“我是說被你拒絕的女生會怎么樣？”

    山路十八彎一樣彎了這么久，終于咂摸出蘇小暖的目的了，陸韓捏著下巴問道，“你……不會今晚也想跟向陽表白吧？不是，你和向陽有一腿的事，整個高三年段都知道了，今晚還要再出洋相？”

    “……”

    蘇小暖放下政治書，坐正了身體，用實際行動告訴陸韓，這次秘密會談正式以失敗告終。

    可惜陸韓沒什么眼力見，或者說能損蘇小暖一點就賺一點，“不是，表白之前是要表演節目的，你上臺能干啥？說單口相聲？”

    “啪！”腦子還沒控制住情緒，手里的政治書照著陸韓的門面揮了過去。

    “后面兩個同學在干什么？”這動靜不小，終于引起政治老師的注意，“陸韓，自己不聽課，也別影響其他同學上課！”

    陸韓，“……”

    蘇小暖正襟危坐，對著政治書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將臉繃住，再裝出一副受害者的無辜樣。

    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這是陸韓得出的沉痛的認知。

    宿中一年一度的文藝節在宿城的中學中也是有名的。很多人不理解以紀律嚴明而出名的宿中怎么會允許學生公開表白，但文藝節的這個特殊環節就是作為一個奇特的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天色剛剛昏暗，宿中主操場上燈火輝煌。正中間已經搭好了一個大型的舞臺，追光燈打在背景墻上，斗大的“宿城中學第九屆文化藝術節”赫然醒目。五顏六色的搖頭燈沖破黑暗的夜色，將現場染出了歡樂的氣氛。

    晚會還沒開始，操場上已經是人聲鼎沸。距離舞臺最近，觀看效果最好的地方早已人滿為患。幾個身穿灰色服裝的保安提著橡膠警棍巡視在人群中。

    舞臺的燈光再熱鬧，也不過是照了半個操場。在距離舞臺最遠的陰暗的邊角里，幾個學生在吞云吐霧。

    “你們猜今年有沒有好看的女生？”

    “三中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喂，秦游，昨天猴子還來三中找過你。”

    “媽的。”男生狠狠吐了一口煙后罵道，一股氣勢洶洶的煙霧在寒風中沒經過兩三秒就無影無蹤了。

    “你惹誰不好惹猴子那幫人。”

    “要不是老女人不給我錢，我能跟那只死猴子借錢？”

    “那你打算怎么辦？要不出去躲躲？”

    “老子要有錢，早就滾蛋了，用得著你說？”

    男生自覺自己說錯話，很快又給遞了一支煙。

    七點，晚會準時開始。蘇小暖沒在觀眾席中，她有演出，裹著一件黑色長款蹲在給演員用的臨時帳篷里。

    “加油，你只要和泡菜老師一起跳時那樣就OK了。”跟著蹲在一旁的安桐說了一句有說跟沒說一樣安慰的話。

    蘇小暖覺得自己的胃緊張得快要抽筋了，沒力氣懟安桐。

    “對了，你是在哪一組，抽了嗎？”

    蘇小暖的腦子已經空白成一片，考數學時都沒白成這樣，仍堅強地用最后一點腦容量接受安桐的問題，“抽什么？”

    “抽你是哪一組幾號表演的啊？”

    蘇小暖用茫然的眼神回答了安桐的這個重要問題，幸好有工作人員及時路過并友好提醒道，“最后個人才藝展示環節，還有哪位同學沒抽號碼的？”

    安桐跳了起來，“有，有，有！”

    搶過用紙箱做成的簡易抽獎箱，安桐抱到了蘇小暖面前，“抽吧。”

    “你幫我抽吧。”蘇小暖幾乎快要不能自理，連紙箱上面的那個黑洞都能帶給她恐懼感。

    安桐恨鐵不成鋼，拉起蘇小暖的手就往洞里放，“快點抓，你個慫包！”

    “你好，同學，我們是第十組。”

    “好，”那個工作人員邊登記邊提醒，“最后一組，07號，是吧，要記住自己的號碼啊。”

    “嗯。”安桐全程包辦了。

    “叫什么名字？”

    “高三18班，蘇小暖。”

    后勤學生記錄的筆微頓，詫異道，“蘇……小暖？”

    “是。”安桐發現交友不慎，實在可怕。

    “怎么，她踹了我們的向學長，要跟哪一個男生表白？”

    這夠做一盤醋溜白菜的語氣，不用說，十有八九也是一個向日葵。

    雖然她也是一棵資深的向日葵，但她的心也偏向蘇小暖，當即就維護起來，“誰說她踹了你們的向學長？今晚你們就等著看吧。”

    安桐呲完向日葵就回頭看蘇小暖，剛才的話，她都覺得傷人，更何況今晚有備而來的蘇小暖。蹲著的姿勢沒變，臉色沒有變差，一直都這么菜，就是眼神不同了，空洞且無神，十足的白癡患者。

    震驚、恐慌、無措的情緒交織在安桐的胸腔里，還要忍住當作什么事都沒有地笑，“怎么了？靈魂出竅了？”

    她的靈魂沒出竅，但是剛才那朵向日葵的話卻像棒槌一樣狠狠打在她的心上。

    她和向陽分了，但是所有人一致認為是她踹了向陽，也就是說向陽被她甩了，被她拋棄了。

    別人會怎么看他？可憐？同情？還是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的下場？

    琢磨完這些問題，原本緊張到滿手都是冷汗的神經竟然神奇地都鎮定下來，不再囂張地讓她臨時叛逃。

    她是在眾人面前逼他分手的，那就當著更多人的面，還他一個公道的道歉。

    “我沒事，是第十組7號是吧。”

    蘇小暖的神情恢復正常，安桐的心跳也恢復正常。

    “是，還早著呢，估計要九點以后了。”

    蹲在地上時間久了的后果是腿腳麻到講不出的舒爽的疼痛感，還有天旋地轉的眩暈感。

    但耳朵沒出故障，正常接受信息。

    “薇亞，表白，加油哦。”

    “什么表白，還不都是你們逼的？”

    “現在正是你的阿陽痛苦失戀期，正需要有人給予溫暖和安慰，機會難得哦。”

    “我看你這嘴是越來越沒個正形了，什么話都講。人家阿陽好著呢。”

    “是，是，是，你的阿陽最好了，行了吧。”女生話音一轉，激將道，“要不然……你今晚就別選你的阿陽了，選其他人吧，那個林墨遠就挺好的。”

    “你們以為我會像你們這么無聊？我會上臺是誰逼的？你們還沒有數嗎？既然要上臺，怎么能隨便選一個？而且我和阿陽打好招呼了，到時會選他。”

    “哦……”旁邊有兩三個女生吧，反正不止一個，不約而同地起著哄，“兩個人這是都已經通好氣了吧。”

    “內定！內定！”

    “懶得理你們，哼！”

    蘇小暖的思緒還在沈薇亞和她的同學一來一往的交談中，眼前乍然晃過幾道身影，第一時間竟然就是轉過身去，避免被看到。

    一群人走過去了，蘇小暖的面部神經才感覺有些松動，但很快又聽到后面的女生喊道，“薇亞，你在第幾組？”

    旁邊的女生代替回答道，“第十組。”

    等人徹底走沒影兒了，安桐不屑道，“有些人說話真挺好意思的，和班長打過招呼了？那也不好使。班長肯定不會選她。”

    蘇小暖扭著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土，隨口問道，“你怎么知道你班長肯定不會選她？”

    “她跟你是一組的啊，你沒聽那個女生說她是第十組的嗎？”

    蘇小暖吃驚又啞然地看著安桐。

    安桐好笑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耳垂，“你也是第十組的，忘了嗎？第十組七號選手蘇小暖同學。”

    “都是第十組的會怎么樣？”

    到現在，對這個表白，蘇小暖還是一知半解，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學舞上，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要上臺表演上。她這才意識到有一個很重要的事仿佛被她忽略了。

    安桐輕松調侃道，“蘇小暖，你這個慫包，不會臨時變卦吧？能不能有點出息了？一個沈薇亞看把你給嚇的。”

    “不是，我是說，我和沈薇亞都是第十組，如果我們都選了向陽，那要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就是班長只能接受一個人的表白啊。”

    蘇小暖來這個晚會的目的還真不是要和向陽表白，她只是想用實際行動證明她是認真的，她是真心地想和他和好。

    關于這個表白節目，陸韓雖然裝聾作啞地埋汰過她，但也告訴她不少。被表白的人一定要隨便選一個接受表白，但是所有的事情也只是終止在接受完之后。

    確切地說一群青春躁動的年輕學生，享受的是在暗無天日的沒完沒了的學習、考試中，難得的和異性之間這種曖昧的互動。這是他們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也是為什么學校大膽保留這個節目的原因。

    在晚會上表白的十之八九都不是真心的，更像是粉絲追自己的愛豆一樣。而真正真心的反而不會拿到晚會上表白，一是怕學校老師知道，二是在晚會上表白，真心容易被看成是假意，因為所有人都在玩。而有的人卻恰恰利用這個晚會向不敢表白的人表白，因為半真半假，讓人辨不出虛實，好掩人耳目，又了了自己的心結。

    蘇小暖終于明白剛才安桐信心十足地斷言向陽肯定不會選沈薇亞的由來。

    一組只接受一個女生，安桐是不是吃定了向陽一定會選她？

    她以為她只要有足夠的勇氣就可以了，沒想到還要和一個沈薇亞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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