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輕,瓶身重,蘇小柔雙手一時竟失去力氣,無法平衡好兩邊的重量。
“哎呀,不是這樣,杯壁下流呢,杯壁,杯壁,不是直接往下倒。”玻璃杯透明,蘇小暖看得著急,恨不得親自操刀。
倒了一半,蘇小柔停了下來,“我太笨了,學(xué)不會。”
“蘇小柔,你是不是累了?臉色不太好看,要不我們回去吧。”蘇小暖順手握了一下蘇小柔的手,“你的手怎么冰成這樣?”
蘇小柔噙著笑,抬眼看向陸韓,他也在緊張地看著她。
“沒事,可能天氣冷。”蘇小柔舉起了半杯啤酒,“干。”
“別喝了,等我一下。”陸韓旋身出了帳篷。
蘇小柔沒有想到陸韓出去是為了給她熱一碗冬筍排骨湯。
“就剩一點了,湊合著喝吧。”
熱氣騰騰的湯里兩塊排骨,三四條冬筍,上面浮著幾粒蔥花,在這料峭輕寒的春夜里,顯得尤為動人。
后來蘇小柔按照記憶中他做的冬筍排骨湯的樣子和味道去做,卻怎么也做不出一模一樣的冬筍排骨湯。
“你要嗎?外面還有。”這話他是問的蘇小暖。
不知道為什么,蘇小暖覺得這一刻的陸韓很溫柔,揉了揉突然有些酸澀的鼻子,挑著刺,“不用啦,我想喝酒你又不給我喝。”
“等你高考結(jié)束后,來這里找我。”陸韓笑道。
蘇小暖心滿意足地給了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眼神。
喝了小半碗湯后,蘇小柔感覺身體回溫了不少,再一次舉起酒杯,“我敬你。”
陸韓的眼神沒什么溫度,但很直接,像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
蘇小柔莞爾,沒再繼續(xù)堅持要他和她碰杯,斂下眼瞼,獨自要喝了起來。
在蘇小柔收回酒杯前,陸韓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喀啷”一聲,碰了一下她的酒杯,然后又一次一飲而盡。
“呀,陸老板,酒量不錯啊。”
蘇小暖喝不了啤酒,但也想加入兩人對飲的行列,拿了一瓶可樂充當(dāng)啤酒,“來,干杯,我要恭喜蘇小柔同學(xué)脫離苦海。”
陸韓的心咯噔一聲,瞳孔微微收縮,“什么意思?”
“就是恭喜我姐今天離婚成功!不對,不是今天,應(yīng)該是昨天。”蘇小暖看向蘇小柔,眼光飄搖,沒喝酒,但情態(tài)卻像一個喝醉酒的人,“蘇小柔,你很好,你知道嗎?你看,你長得漂亮,性格又溫和,沒脾氣,有韌性,又善良……”
蘇小暖掰著手指頭對蘇小柔的優(yōu)點如數(shù)家珍,拍著桌子越說越激動,“你這么好,肯定會有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來娶你,是叢飛他媽的瞎了狗眼,是他沒這么好的命!”
蘇小柔算看出來了,這小妮子比她還放不下,說離婚是她正確的選擇,但她的難過一點兒也不比她少。
“那個小三有什么了不起的?啊?還澳大利亞留學(xué)歸來,歸來就搶別人的老公?她媽的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姐,你別傷心,他們好不久,真的,邪不壓正,你要好好的,幸福給他們看。他們一定會有報應(yīng)的……”
蘇小暖邊說邊罵邊哭,蘇小柔卻只是笑,“不說了啊,小暖,都過去了,我們以后再也不說了,我就等著你說的那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來娶我。”
陸韓在一旁一直沉默著,在知道蘇小柔離婚的那一刻,他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不是盼著她離婚,他沒那么小人。
但她過得不好,不幸福,他又盼著她離婚。
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什么樣的男人才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像她說的,成熟的男人?
她前夫不挺成熟的么?
陸韓沉浸在充斥著各種疑難雜癥的冥思苦想里,被蘇小暖一個巴掌拍在桌子上給震醒,“陸老板!你笑什么?”
陸韓下意識摸自己的臉,一板一眼地死不承認(rèn),“我什么時候笑了?”
“呀?還敢狡辯?剛剛,我都看到了,你問我姐,她是不是也看到了?”
喝了幾杯啤酒的蘇小柔臉上已經(jīng)浮起兩團(tuán)紅暈在臉上,平添了幾分嬌柔,吃吃地笑,“嗯,我也看到了。”
“不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但你也不能在別人有難的時候你竟然明目張膽地享福,這就很不仗義了,知不知道啊陸老板?”
有的沒的,蘇小暖扯了一大堆,陸韓只一筆帶過,“不是慶祝么?慶祝的時候是笑還是哭?”
蘇小暖仰起頭,對著頭頂?shù)陌谉霟簦靡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智障的表情愣了好幾秒。
他這話說的,好像沒什么毛病啊。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陸韓這句話和叢飛問的一模一樣。
蘇小柔端著酒杯,眼神迷離,估計是酒精上了頭,笑也變得孩子氣,“我也不知道,這樣,你這里招工么?我來你這里上班好不好?”
從她進(jìn)來到現(xiàn)在,一直看到她在笑,倒是蘇小暖擦了幾次眼淚,可是離婚的人明明是她。
她不可能是真高興,任何一個被背叛的女人在被迫結(jié)束一段讓她千瘡百孔的婚姻會真的像蘇小暖說的那樣,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
陸韓不知道她對她前夫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肯定有恨,但也有愛,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什么時候能放下,什么時候能對她前夫,能對這一段婚姻不再念念不忘。
“你……不然再去讀書吧,隨便念點什么。”
蘇小柔沒想到叢飛會建議這個,心陡然發(fā)涼,“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學(xué)歷太低?”
這個低還是不低,得看跟誰比,跟陳斯淳那個大海歸比,她確實是沒什么學(xué)歷。
“低什么?我是說你去學(xué)點東西,正兒八經(jīng)地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而不是想著到我這里來洗碗打雜。”陸韓正色道。
蘇小柔覺得委屈,因為陸韓說的沒有錯,“可是我都離開學(xué)校這么多年了,我要念什么?”
陸韓沉默片刻,“現(xiàn)在網(wǎng)上不是有很多自學(xué)的課程么?你興趣是什么?”
“我姐以前數(shù)學(xué)最好。”
話說完,蘇小暖摸了摸后脖梗,不禁慶幸還好向陽不在這里,不然她又要被嫌棄死了。這幾天他教她數(shù)學(xué)快教吐了。
“那……你可以試著去考一個會計證。”
陸韓只是舉例說明,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就如陸韓說的那樣,不失為一條新的道路。
“但是我只有高中文憑,學(xué)會計不都是大學(xué)里教的么?”蘇小柔絞著手指,語氣畏畏縮縮。
“嗯,”陸韓抿了一口酒,“我聽說會計證對學(xué)歷沒有要求,你可以先上培訓(xùn)班,考一個初級會計,等以后有了工作經(jīng)驗,就可以慢慢考中級,甚至是高級的。”
陸韓的話,別說是蘇小柔,連蘇小暖都覺得茅塞頓開,“對啊,姐,你可以去念一個啊,你有工作、有錢,還要男人做什么?”
“咳咳……”陸韓被蘇小暖的最后一句話給實實在在地嗆到了,“那你還要向陽做什么?還死死抱著人不放。”
蘇小暖被懟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來硬的,“我在和我姐說話呢,別打岔。”
蘇小柔對兩人無聊的口角沒興趣,依然糾結(jié)在她擔(dān)憂的事情上,“萬一我考不上呢?”
咳完,陸韓漸漸找回聲音,“凡事如果都考慮萬一,那什么都不要做了。努力不一定能考上,但你連試都不敢去試一下,那你肯定考不上。”
蘇小柔的酒意被陸韓的話三言兩語就挑醒了七八分,“你是想著努力往上爬,用自己的能力去證明你前夫拋棄你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還是等過了幾年,突然有一天在大街上碰到你前夫,而你還是當(dāng)年被他拋棄時的樣子?”
“要哪一個,你要做哪一個蘇小柔,自己選。”
這個問題不需要考慮就可以得出答案,沒什么好選的。
蘇小柔再一次向陸韓看去,怯怯的,懦懦的,但又帶著渴求的眼神看向陸韓。
“回去好好想想,”陸韓輕笑一聲,“生活哪有容易二字,就看你夠不夠強(qiáng)大了。你敢不敢?”
你敢不敢?
蘇小柔的表情在慢慢動搖。
“姐,陸韓說得對,我覺得你可以拼一把。”蘇小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雀躍。
蘇小柔神思恍惚,她沒想到這些,從來沒有。也沒有人告訴她,生活不容易,可是她可以學(xué)著往上爬,學(xué)著變強(qiáng)大。
她以為在苦難面前,她只要逆來順受就可以了,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棄就可以了。不管是叢飛的背叛,還是蘇國安的突然離世。
但是現(xiàn)在有一個人問她,去學(xué)習(xí),去努力,去勇敢,去強(qiáng)大,蘇小柔你敢不敢?
蘇小柔眼里散著光,茫然又忐忑的光,但她知道,她該怎么做了。
將手中的酒杯慢慢推過去,蘇小柔笑著看向陸韓。
她媽得知她偷偷離了婚,不是安慰她,更不是鼓勵她要往前看,而是給了她膽戰(zhàn)心驚的決絕的背影。
但這個人不一樣,他沒說離婚對不對,也沒有故作關(guān)心同情她被男人拋棄的悲慘境遇,但他跟她說,向前看,去做一個不一樣的蘇小柔。
“謝謝你。”被推過去的酒杯在他的輕輕碰觸。
陸韓拿起被碰觸的酒杯,又是一口氣喝光。
從夜市里出來已經(jīng)將近是凌晨三點鐘,步行街上除了地上的幾張紙外,就只剩下冰涼的夜風(fēng)。
“小暖,今天上課你估計得打瞌睡了。”蘇小柔歉然地說道。
“神經(jīng)!”蘇小暖罵一句,然后勾住蘇小柔的肩頭往前走去。
兩人邊說邊笑,完全沒有注意到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道一直跟隨著她們的目光,直到兩人上了一輛計程車,那道目光才消失在步行街的一條小巷子里。
正如蘇小柔所預(yù)言的那樣,一早上蘇小暖打了不知道幾個哈欠后,向陽忍無可忍地問道,“昨晚你幾點睡的?”
“你應(yīng)該問我今天早上幾點睡的。”蘇小暖有氣無力趴在桌面上,趁著課間十分鐘抓緊時間補(bǔ)眠,左手伸出彎彎曲曲的三根手指頭,“三點多睡的,六點多一點就起來了。”
向陽沒找她算賬,嘆一口氣讓她先睡著。江維來發(fā)數(shù)學(xué)模擬卷,被向陽悄無聲息地先收下。
四節(jié)課上完,蘇小暖像被抽干了全部的精氣神。
“你先睡一會兒,我去食堂吃個飯,然后打包一份給你。”
蘇小暖對向陽的話毫無異議,眼睛都睜不開,只點了點頭。
因為離婚時叢飛留給她的三四萬塊錢,蘇小柔不急著出去找工作。天亮,蘇小暖一起床,她也跟著起床。
“小暖,你的電腦我今天要用一下。”
“用吧。”蘇小暖閉著眼睛刷牙。
陸韓說的對,努力不一定就會有好的結(jié)果,但連試都不敢試,那一定不會有結(jié)果。
三月中旬有一場大型的模擬考,針對第一輪復(fù)習(xí)來檢驗復(fù)習(xí)效果。
“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繞林間……”
向陽的筆在一本練習(xí)冊上滑走,旁邊蓋著一本語文書,冷冷的聲線問道,“你要繞幾圈?”
蘇小暖眼珠子向上,認(rèn)真地重新背后面兩句以期能回憶起下面的詩句,“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向陽怕他要是再不出聲提醒,面前的這個人估計要繞不出去了。
“對,對,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蜀道難……”得到提醒蘇小暖又開始流利地往下背。
“蘇小暖。”
“別打岔,我正背著呢。”
“我說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忘臺詞,每次都在同一個地方忘,你就不能學(xué)乖一點么?”
蘇小暖怒目圓睜,還振振有詞,“其它地方我又不會忘,就這個地方忘嘛。忘都有它忘的道理,這個地方我一開始就會忘,要是能記得,我還能忘?”
“知道這個地方會忘,為什么不多在這個地方背一背?”還敢和他頂嘴,向陽問道。
“背了啊,這個地方我背的是最多的。”蘇小暖理直氣壯,音域還很寬廣。
向陽握拳抵在唇邊,兩邊的肩膀因為笑而不停地抖動。
“笑話我吧,”蘇小暖繼續(xù)往上翻眼珠子,然后接著背,“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背到這里,蘇小暖有感而發(fā),頂傷感地嘆聲道,“唉,我也要凋朱顏了……”
向陽忍著笑意繼續(xù)一邊寫習(xí)題,一邊給她查背誦。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