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韓余光瞟到神情失態的蘇小暖，斂下笑眼，“蘇小暖，你當真害死人了，這幾年向陽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你估計連想都想不到�！�
“向陽找過你了？”
蘇小暖木訥地搖了搖頭。
放下茶杯，陸韓起身要走，“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還有……”撐在桌面上的拳頭握緊，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著出來，“跟你姐說一聲，我祝她幸福�！�
陸韓走了之后蘇小暖依舊端坐在木桌旁，茶杯里的花茶早已涼透。
原來他找到了，怪不得昨晚沒有收到他的QQ信息。
他是怎么找到的？
蘇小暖的眼皮驀然抬起，腦海里閃過一個人，李馨兒！
這世上就沒有僥幸的事。
花店被李馨兒意外發現后，兩人坐下來敘了半天的舊，確切地說是李馨兒抓著她敘了半天的舊。
她不想特意叮囑李馨兒不要將她的花店告訴別人，那樣怕會弄巧成拙。還有一點，李馨兒和向陽不熟，宿城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她也不信凡事都能那么剛好。
知道她在這里，連陸韓都來找她了，她以為向陽也會來一趟，至少質問一下當年她的行為，結果沒有。
她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等著向陽來這里找她，結果沒有等到他。
可是就在她以為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消息的時候，在陸韓來過她的花店三天后，向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花店門口。
傍晚，她正拿著噴壺在給花澆水，他逆著光，站在了門口。
她蹲在地上，抬頭的時候有些眩暈，但是她還是一眼就知道是他。
今天是2019年3月21日，是她離開的第1735天。
四目相對時，蘇小暖的腦海里蹦出了這句話。
五年前半夜從他懷里起來，留下一句話后，再相見時是1735天之后的事了。
她很平靜，沒想到向陽比她還平靜，陸韓至少還會冷嘲熱諷幾句，他沒有。
走進來，低著頭一盆一盆地欣賞著她的花。最后在擺放著幾排多肉植物的柜子前站住腳，一只手提著公文包，一只手轉動著中間的一盆多肉。
“蘇小暖……”
五年來，她不是第一次見他，但卻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幾年時間過去，他的聲音質地變得堅硬，聲線也變得更加渾厚。
而叫她名字的時候，聲音更是波瀾不驚到無欲無求，也無愛無恨。
蘇小暖聽到自己心臟狂亂跳動的聲音。
背對著她，他問道，“蘇小暖，在這個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現在很后悔，一直都很后悔，后悔當初識人不清，愛上了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蘇小暖，我寧愿這輩子都不曾認識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那就好，知道就好�！毕蜿栟D過面來，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乖戾的笑，“我聽說你也是剛回的宿城？”
“嗯，剛回來半個多月�！�
“為什么回來？怎么舍得回來？”花店空間狹小，向陽只不過邁了兩步，就走到她的面前，手繞過她的后背，拿起了她的麻花辮，“頭發已經這么長了？”
他的氣息迫近，蘇小暖覺得身體僵硬得快要無法控制了，連聲音也是，找了幾次才發出聲來，“嗯，這幾年，都沒剪�！�
“嗯，這樣挺好看的�！毕蜿柗畔率种械穆榛ㄞp，問道，“為什么不敢看我？”
“我……”
“阿陽！”一道很亮麗的聲音乍然從門外傳來，聲音的主人和聲音一樣，都是清新靚麗。
女生搖著恬淡又嬌羞的笑容走進來，“叫我在外面等你，你倒好，跑到這里來，叫我好等�！�
“薇亞？”向陽瞇起眼，語氣吃驚。
“這是……小暖？”沈薇亞的語氣震驚在安靜的花店里，認出人后，表情也是呆滯住，似乎真的很意想不到。
向陽沒有理會沈薇亞生動的表情，轉過來面對著她，“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對于這個問題，沈薇亞俏皮地眨了眨眼，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想知道，還不簡單？有一句話，叫做功夫不負有心人�！�
回答完向陽的問題，沈薇亞又換上難以置信的表情，感嘆道，“真的是你啊，小暖，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你讓我們都好找呢。”
蘇小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
沈薇亞站在他的身邊，小鳥依人一般，一如當年還是高中生時的他們，般配登對。
“你過來有事？”向陽不似她一驚一乍的表情，語氣平冷地問道。
“嗯，”沈薇亞撩了一下腮邊的碎發，一頭亞麻色的卷發披散在肩上，給一板一眼的西服增添了巾幗不讓須眉的柔情，偏偏對著向陽的時候，又帶著孩子般的撒嬌依賴，“回家再說，現在回家吧。”
這樣的場景她看過很多，這些年，她一直都是這樣看著他們兩個人。
眼睛看，心在痛，痛著痛著，也就習慣成自然。
蘇小暖往后退了兩步，雙手收在前面，是送客的禮貌動作。
向陽用余光瞥了瞥一直安靜的人，臉部線條繃得像用刀刻過一樣緊。對于沈薇亞說的回家，沒有一個要走的動作。
沈薇亞又端上八面玲瓏的笑，“這么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開了花店。這些花，很漂亮�！�
蘇小暖垂下眼眸，素凈的小臉更顯得安靜內斂，開腔說了沈薇亞進門來的第一句話，“謝謝。”
“這花叫什么名字，真好看�！鄙蜣眮喕亓税雮�身，朝著不遠處擺著的花問道。
蘇小暖往她指著的花回道，“這是洋桔梗�！�
沈薇亞點頭表示知曉，又用手指掩著嘴，噗哧一聲笑了，“誰說一定要上大學才有出路？你看小暖這樣，不也挺好的，開一家自己的花店，哪像我，起早貪黑地，不是上班，就是加班�！�
就算是一個人，沈薇亞也講得熱鬧，向陽手臂伸了伸，露出手腕上的鋼表，“不是要回去？”
“阿陽，”沈薇亞像是要糖吃的小孩，“既然都來了，買一束花送我吧�！�
蘇小暖心跳得很快，不是緊張的，而是莫名地有一種羞辱感，雖然她不知道這種羞辱感從何而來。
她是開花店的，開門做生意，天經地義，可是為什么她就是不想在他們兩個面前看他們親昵的互動，不想看他買她的花送別的女生。
“不、不用買了，就當作我送你了吧�！碧K小暖有些慌張地往那束洋桔梗走去。
“這怎么好意思呢？”沈薇亞的笑聲輕輕，“而且，我要阿陽送的也不是洋桔梗啊，要送也要送這個。對吧，阿陽？”
蘇小暖艱難的擠在花叢里，順著沈薇亞指著的方向看去，是玫瑰花。
店里玫瑰花賣得最好，她的店里不僅有比較常見的紅玫瑰，黃玫瑰，藍玫瑰，綠玫瑰，就連紫玫瑰和黑玫瑰都有。價格不菲，但依舊有很多人訂購。
蘇小暖僵在原地，等著那個要購買她的花的人開腔。
是她冒昧了，忘了花也不能隨便開口送人，也要看別人接不接受。
“那就包一束吧，什么顏色自己選。”
向陽的聲音像寒冰一樣，一寸一寸地從上往下凍住了她的血液。
“那就……紫玫瑰吧，淡紫色的，你也知道我喜歡紫色的�！边@話沈薇亞是對著向陽說的，聲音歡快，然后又補充說道，“不用太多，就9朵好了�！�
玫瑰莖上有很多刺，但是她接觸這些帶刺的花不是一天兩天，身體已經很熟悉這些刺，都會很本能地避過。
但是在聽到沈薇亞說的數字9時，竟被刺狠狠扎了一下。
“那就麻煩你了�！鄙蜣眮喌男е鴽]有掩飾的歉意和謝意，蘇小暖覺得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的這個笑都堵在胸口，壓得死死的。
她開花店這么久，就是沒有料想到有一天會親自幫他包一束九朵玫瑰花送給沈薇亞。
這些年，沈薇亞常伴他左右，從大學到現在工作。
挑了九支紫玫瑰后，蘇小暖一個人坐在后面的花房里包裝花束。
“喀啷！”是剪刀掉落在地的聲音。
沈薇亞關心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你沒事吧�！�
“沒、沒事�！�
蘇小暖看著手指上的傷口慢慢滲出血，再快速地往下流。
按照血流量，蘇小暖覺得這個傷口應該不會很淺，剪刀很鋒利，但她卻意外地沒感覺到疼痛。
隨意拿起桌上的紙巾包住傷口，蘇小暖又接著給花束里添加了幾支情人草。
直到向陽和沈薇亞齊齊離開了她的花店，她都沒有再和他說上一句話。
包完一束9朵玫瑰花，蘇小暖累得虛脫在椅子上，淚也跟著下來。
眼淚也很爭氣，挺到現在才下來，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眼淚慢慢地流出來，像她心底的悲傷，也是不急不徐地彌漫出來。
他對她說什么來著？
對。
他說，在這世上最恨的人是她。
他說，很后悔當初愛上她。
他還說，寧愿這輩子都不曾認識過她。
不要，向陽，不要這樣……
手捂上胸口，那里刻著他的名字，一直都在她的胸口上。
捂著胸口，蘇小暖哭得不能自已。
**
那天在群里，向陽看到了李馨兒發的照片，她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
看到后她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失措，或者說五年來她都在等著這樣的一天。因為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不會到，向陽也會讓它到。
這幾年，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蘇小暖，她一直知道的。剛開始還會大膽承認，到后來每一次都用出去游玩，或者出差當作借口。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又去找蘇小暖了。
說一點也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想在這種戰戰兢兢中過日子。
五年了，是時候也該做個了斷了。
向陽一手提著包，一手抄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他沒有問她是怎么知道他在這里的，更沒有問他出現在蘇小暖店里的原因。
這些年她一直追著他跑，他也不是不知道。恰恰相反，他什么都知道，卻當作什么都不知道。
應該也不想知道。
“�。 �
是沈薇亞尖叫聲，向陽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血！我手上怎么都是血？”
向陽疑惑，但沒有遲疑，就走到她的身邊，“哪來的這么多的血？你手哪里受傷了？”
“沒有啊，”滿手通紅的血跡弄得人心惶惶，沈薇亞面如土色道，“受傷的話我自己還不知道嗎？”
一句話說完，幾乎是電光石火間，她的眼神和向陽的同時撞在一起。
一樣的眼神，所以她很清楚向陽的想法。
果然，向陽搶過她手里的花，用很粗暴的動作將花束翻了過來。天色還未昏暗，花束下的塑料包裝紙上的血跡，她看得很清楚。
好手段！
這種苦肉計都用得出來。
沈薇亞沒有再接過那束花，臉上慍色明顯。
“要是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吧，這么多血，看來傷得挺嚴重。快去吧，我……自己能回去�！鄙蜣眮喥_頭，一句話說得更像是在賭氣。
“走吧�！毕蜿柖⒅切┭E片刻，又繼續往前走，對沈薇亞的氣話置若罔聞。
現在沒有地方洗手，沈薇亞甩了兩下手就跟上向陽的步伐，而臉上的似有厭惡的神情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淺笑。
那束花沈薇亞沒有再碰過，而她最后一次看到花是被向陽帶回了老房子。
站在書桌前，向陽望著那束紫玫瑰出神。
仔細看，花束典雅，又因為紫色的緣故，隱隱地透出幾分高貴。
幾年不見，沒想到她還有這般手藝。
可是他的注意力總會不知不覺落在花束下的那攤血印上。
花束只經過兩個人的手，不是沈薇亞，就只能是她的。
向陽突然想起她在后面包裝紫玫瑰時，剪刀掉落地面。應該是在那個時候傷到手。
她竟然一聲未吭。
陸韓跟他抱怨過，說她的花店純粹是想作死，開在是人都不好找的地方，除非有狗帶路。
他覺得還好，今天下午找的時候沒費多少時間，晚上，哪怕是夜路，他也能憑著記憶順利找到她的花店。
他以為這個時間花店早已關門，沒想到里面依舊透著一大片明晃晃的光。
站在門外，吸完第二支煙的時候，向陽拉開了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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