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柔也是等話出口后才意識到失言,可是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從他懷里抱過孩子,用孩子做錯事一般躲閃的口吻說道,“你……要不先打給電話問問你媽,看有沒有生過這樣的病。”
陸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診室的,等電話接通的聲音傳來,意識才一點一點地清醒。
清醒完之后,他明白一件事,丫丫是他的女兒。
丫丫是他的女兒……
向陽那個烏鴉嘴說中了,丫丫真的是他的女兒……
電話里響起陸母的聲音后,陸韓才壓下所有的情緒。
沒多久,女孩便被安排進住院部,一陣兵荒馬亂過后,蘇小柔也慢慢了解了高熱驚厥是一種什么病。
等孩子睡著后,陸韓才沉著臉說道,“去外面,跟我說清楚。”
蘇小柔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跟著走出了病房。
孩子一個人留在病房里,兩人沒有走遠,只是沿著病房外長長的走廊走到安全通道的樓梯口處。
兩人一前一后地站著,陸韓開口說這些事之前,先抽了一支煙,而蘇小柔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等著他抽完。
關于丫丫的身世,她也不是故意隱瞞,只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講。
怎么跟陸韓說,丫丫是你的女兒?
特意說,好像要他負責似的。那日午后的事,你情我愿,誰也賴不到誰的頭上。
“蘇小柔,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嗎?”
空曠的樓梯里突然響起陸韓略帶暗啞的嗓音,但嗓音暗啞似乎又帶著某種隱忍的情緒。
“我知道。”蘇小柔回答很輕柔,讓人不難聽出話里淡淡的歉意。
“丫丫是我的女兒?”
“陸韓……”
“你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陸韓粗魯地打斷,在沒有聽到他想要的回答前,一切都是多余的話。
“是……”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陸韓的眼前驟然閃過一些片段,想起女孩用怯怯地眼神看著他,問他,“叔叔,我想要爸爸,我可以叫你一聲爸爸嗎?”
現在再一次想起,和當時的心情完全,當時他不知道他就是她的爸爸,親生爸爸,而現在知道了,心痛到一種無以復加的程度。
孩子何其無辜!而他好手好腳的一個男人,卻讓她小小年紀背負著一個這樣沉重的心理包袱。
他算什么男人!
“陸韓……”陸韓一直沉默,背對著她沉默著,蘇小柔拿不準他在知道這個事情后會有什么想法,只是他的沉默激起她心底的一陣恐慌。
手剛剛碰觸到他的手臂就被狠狠甩開,“你別碰我!”
蘇小柔心涼了半截,渾身的溫度也都褪去了一般,在沉下心慌后還是開了口。
“我和叢飛有過兩個孩子,但都流掉了。這個孩子來得意外,但我不想再打掉,醫生說如果再打掉這個孩子,我有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生育了。”
蘇小柔不知道這個私自生下孩子的理由夠不夠充分,他能不能理解,緊接著急急道歉道,“對不起,沒有和你商量就私自生下這個孩子,但是你放心,我會一個人撫養她長大,我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她說了這么多,陸韓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蘇小柔握緊了胸口前的衣襟,痛著聲道,“陸韓,你放心去過你的人生,我和孩子都不會打擾到你。”
“你就是這樣想的?嗯?蘇小柔,你就是這樣想我的?”陸韓終于轉過身來,眼里迸著兇狠的光,但臉上的表情又是傷感的,“你以為我會怕你和丫丫成為我的累贅?”
這個問題,蘇小柔沒辦法好好回答他,怕成為他的累贅,但是她不能否認的是,這些年,苦的時候會想起他,甜的時候想起的人還是他。
她的眼神慢慢從他臉上轉移開,恍恍惚惚間,想起她走過的這二十多年的人生。
“陸韓,沒有告訴你孩子的事,是因為我的人生已經是一團糟。十八歲高中畢業,沒有上大學就進入社會底層打工。”
“十九歲遇見叢飛,他追求了我一年多,我才答應和他交往的。我們談了兩年多的戀愛,他對我、對我媽、小暖都很好,所以我就和他結婚。我以為我們就這樣生活下去,就好了。沒有想到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
“陸韓,我沒有什么可給你的,我還流過兩個孩子。可是你不同,你不一樣,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不能把你綁再我的人生上,拖著你往下掉。我不能、不能讓你還沒有開始享受自由和快樂,就把孩子壓在你身上。”
說到后面,蘇小柔一邊擦著淚,一邊說這些她扛了幾年的話,有難過,但莫名地也有幾分輕松,像卸下一個擔子一般。
“蘇小柔,就因為這些你自以為是的理由,你讓我完全錯過了孩子從出生到這么大的所有時間。”
陸韓有些激動又有些焦躁地在空中揮了兩下手,在這一點蘇小柔承認她有錯,所以現在陸韓的聲音,他的動作都讓她有壓迫感,也隨著他的動作心驚肉跳。
“你知道孩子上次偷偷跑出幼兒園是因為什么原因嗎?”
蘇小柔低著頭,沒敢去看陸韓。
“是因為幼兒園里的孩子嘲笑她沒爸爸,還因為這個動手打她了。”
其實這個不是第一次了,孩子沒有爸爸從孩子懂事開始,這個問題就伴隨著到現在。所以她也在努力地彌補孩子。
“我找了你五年,五年!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蘇小柔,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回來找我?”
“我這不是怕……”
“你不是怕,你是不愛吧,對不對?”陸韓的聲音低了下來,蘇小柔抬起朦朧地眼看他,眼里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眼神,“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讓我知道孩子存在,因為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再有瓜葛,我說得對嗎?”
蘇小柔咬著唇不讓眼底的淚掉下來。下一秒陸韓錯身,離開了樓梯口。
安全通道的門“啪”的一聲自動關上。
空蕩蕩的樓梯口終于安靜了下來,身體像是再也撐不住,蘇小柔一下蹲在了地上,雙手掩上了臉。
**
向陽中午才回到宿城,回來后誰也沒告訴,直接到老房子蒙頭開始睡。
他是被一陣瘋狂的砸門聲給吵醒的。
“向陽!向陽!”
混沌中他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清醒完后聽出像是陸韓的聲音。
下一刻,向陽又倒下接著睡。
誰知樓下的人不知分寸,砸門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樣,可憐的門板哐哐作響。
他不是給陸韓開門,只是純粹不想讓門板折在那個腦子突然抽風的人手里。
“你回來了?”開了門,陸韓帶著一身的酒味,站不穩靠在門口,笑嘻嘻地問一聲。
一場好眠被無端攪醒,向陽頂著一頭蓬松的亂發,沒給光臨寒舍的人一個好臉色,光著腳又回到樓上去了。
回到床上,被子一卷,向陽毫不客氣地接著睡覺。
陸韓早已習慣他這種怠慢的態度,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絲毫沒有擾人清夢的愧疚,還蹬鼻子上臉地嗤笑一聲,“過幾天就要訂婚的人了,怎么還有閑情逸致躺著睡覺?”
向陽冷硬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好走,不送。”
陸韓噗哧一聲,欠欠地笑,“怎么,還在傷心你那沒有結果的初戀呢?”
“滾!”像一聲悶雷,向陽的這句簡單的話發自肺腑。
被叫滾的人沒滾,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愣神,半天了才說一句話。
“向陽,你猜對了,丫丫是我的女兒。”
床上的人微微有了一點動作。
“蘇小柔親口承認的。”
向陽用沙啞的聲音笑道,“那不好嗎?再見面孩子都這么大了,你白撿一個這么大的女兒。”
“好個屁!”陸韓借著酒精撒癔癥,“蘇小柔那個狠心的女人,今天要不是我碰巧遇到她帶孩子去醫院,我還被她蒙在鼓里。我女兒,我的女兒,她憑什么不讓我知道?憑什么?”
向陽沒有陸韓這樣切身的傷心和難過,他只是比較好奇的是,“你什么時候睡了小柔姐?”
五年的時間培養了他們最大的一個默契——互相傷害!
話音剛落,一本不是很厚的書飛了過來,準確無誤地砸在被子的突起部位。
砸完,陸韓回答道,“她們離開宿城的前一天下午。”
兩姐妹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連缺德事都干得一模一樣。
“陸韓,跟我比你知足吧,至少你和小柔姐還有一個女兒,我呢,我他媽的就只剩下回憶了。”向陽平躺著,雙手枕在腦后,語氣幽幽地說道。
“知足個屁!你還不知足,你至少跟蘇小暖相親相愛過,我呢?我就像一個傻子,對她掏心掏肺,人家還不認帳。”
陸韓的聲音既委屈又哀怨,可惜沒能打動向陽如鐵的郎心,“你錯了,小柔姐是愛你的。”
陸韓的心空了一拍,生生卡住一般不能跳動,“什、什么意思?”
向陽輕笑一聲,“別人我不知道,但小柔姐我是知道的,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生,你想,如果她不愛你,怎么可能會跟你做那種事?”
腦子像缺了油的機器艱難地轉動著,陸韓張了張嘴,“那……那她為什么要走?有孩子還要瞞著我?”
“這個就要你自己去問小柔姐了,”被子蠕動,看出向陽曲起一條腿,另一條腿架在上面,“一個女人為你生下孩子,沒有一點的感情,一般來說不大可能。”
“她說了,她說……”陸韓努力地回憶著在醫院時蘇小柔和他說過的話,“她說她的人生一團糟,不想用一個孩子綁住我,說什么我才十八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陸韓,你傻啊,小柔姐哪里是不愛你,分明就是愛你愛到骨子里去了。”向陽嘆息一聲,“她寧愿一個人生養孩子,也要護你周全,這不是愛,是什么?”
陸韓走了,來時把向陽家的老門板的骨架都快砸散架了,走的時候卻是無聲無息的。
去醫院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回想著向陽話,然后衡量著這些話有多少的正確性,又有多少的可能性。
他這個蠢貨又跟她發了什么飆?
“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讓我知道孩子存在,因為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再有瓜葛,我說得對嗎?”
是吧,他是不是這樣說的?
暮春時節,陸韓坐在車里,后背沁出冷汗來。
急急趕到醫院,正要往丫丫的病房去,路過護士站時聽到熟悉的聲音,“護士,我女兒的燒怎么還沒退啊?”
那聲音里有焦灼,也有擔憂,還有不知所措的哭音。
所以他這個混蛋都在做些什么?
一個人跑去喝酒喝了半天,又去向陽家吐他的苦水,把她丟在這里照顧孩子,承擔孩子生病所有的麻煩和苦痛,是嗎?
“你這個家長怎么這么心急?退燒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再觀察就好。”
不是自家的孩子,說話都能這樣理智,這樣云淡風輕。
陸韓的腳步還沒來得及邁走,蘇小柔就轉過身來,看到了他不負責任的狼狽相。
蘇小柔的臉上似乎還掛著淚痕,除了擔憂的神色,還有一臉的倦容,身體也是憔悴得弓著,腳步有氣無力。
看到陸韓像看到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看一眼就收回視線,身形萎靡不振地走過來。
路過陸韓身邊時沒有任何的停頓。
“小柔,我們談談。”
“我沒空。”
在被突然強抱住的時候,蘇小柔一下子怒了,捶打著抱著她的人,“放手,你給我放手!”
“小柔,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說那些傷你心的話,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改了,全部都改了。”考慮到這里是公共場合,陸韓壓著聲音,語速飛快。
懷里的人沒有再掙扎,只是手臂猛地一痛,陸韓下意識想收回手臂,卻又忍住了,任她死死咬著。
不過幾秒鐘,蘇小柔直起身,“放開我,我要進去看丫丫。”
聞言,陸韓不得不放開人,但他心里卻有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
人還在,而且都是他的,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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