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學的時候，簡唯也聽過方甜和她媽媽打電話，每次母女倆都能說很久，哪怕只是些很日常的小事，什么今天打麻將贏錢了，哪家新出了一款眼霜，食堂今天的飯菜很好吃，哪一堂課的教授很有趣……

    而自己呢，很少接到媽媽的電話，有時候主動打過去，總是說兩句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明明母女應(yīng)該是很親近的關(guān)系，可簡唯總覺得自己和她之間好像隔著距離，總是親近不起來。

    “那媽你睡午覺吧，我掛了……”

    “哎，等會等會，正好想起個事跟你說，不然一會我又忘了。”

    這會趙翠蘭的語速倒是快了點。

    “怎么了，媽？”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冬冬想去江城看什么比賽，我們給他買了后天的機票，下午三點到江城，你記得去接一下他，別忘了啊！”

    簡唯皺了皺眉，“沒有給他報旅行團嗎，旅行團應(yīng)該有接機服務(wù)的。”

    “哎喲，他姐姐就在江城，還報什么旅行團，你在江城待了四年，那不是熟得很嗎，帶著他玩玩逛逛不就行了，別浪費錢了。”

    趙翠蘭這話，聽得簡唯有點不舒服

    “媽，我也跟你說過了，我要上班，沒時間帶他去玩。”

    “那你就給他報個旅游團嘛，這樣你省心，他也玩得開心。”

    那天簡唯說的話，趙翠蘭顯然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反而還直接買了機票，就想逼著簡唯要么請假陪簡冬冬逛江城，要么自己掏5000塊給簡冬冬報團。

    簡唯一瞬間覺得特別委屈，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明明自己昨天才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里，發(fā)著燒打著針，同樣一個媽，自己得到的就只有一句吃點藥？！

    這就算了，自己生病她不管，要上班她也不管，在江城過得連喝杯奶茶都要猶豫她也不管，她關(guān)心的就只有簡冬冬的暑假旅游？！

    “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就算是重男輕女，你和爸也有點度行嗎？”

    聽到簡唯這么說，電話那頭的趙翠蘭顯然沒想到簡唯會這么直接地開口，所以安靜了幾秒，才開口道，“你這死丫頭說什么呢，不是親生的我把你養(yǎng)到這么大？你既然是姐姐，多照顧弟弟一點不是應(yīng)該的嗎？等以后我和你爸死了，不就是你們姐弟倆相互幫襯了嗎？”

    “呵——”

    簡唯冷笑一聲，“就你和爸從小這么偏心，你確定簡冬冬以后是會幫襯我，而不是想方設(shè)法地榨干我？”

    “你這說的什么話！”

    聽趙翠蘭的語氣，這是又發(fā)火了。

    “我和你爸偏心那是因為他比你小！他還小不懂事，長大了自然就懂了，可你這個當姐姐的，都這么大了，還不知道謙讓弟弟嗎？供你讀這么多年書，真是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連天的暴雨、可能遇上山體滑坡的恐懼、磕破的膝蓋、走到腿都沒有知覺、生病發(fā)燒……

    這些都沒有趙翠蘭的這幾句話更讓簡唯難過。

    “我發(fā)著高燒，還在輸液，后天我有事沒空去接簡冬冬，后面幾天我上班也沒空陪他玩，你們要么給他報旅行社，要么把機票退了，不然到時候他在江城出點什么事，你們可別來跟我要人。”

    簡唯平靜地說完。

    “我說你這個死丫頭這么能這樣，他是你弟弟，你就不能……”

    電話那頭趙翠蘭火氣大得聲音都提高了一個度，簡唯知道就算自己掛了電話她還是會打過來，所以只是把電話捂在了枕頭下面，讓趙翠蘭自己在那罵。

    簡唯躺到床上，眼淚就順著眼角流進頭發(fā)里，冰涼冰涼的。

    簡唯咬著嘴唇，拉起被子蓋住頭，耳邊隱約能聽到趙翠蘭罵人的聲音，眼淚不受控制地往頭發(fā)里鉆，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堵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季子霖給小侄子打了電話，才知道周楠楠已經(jīng)提前說過了，這會周楠楠已經(jīng)去接小侄子了，兩人正在來醫(yī)院的路上。

    季子霖推門進來，見簡唯躺下了，還以為小丫頭已經(jīng)休息了，可走過去兩步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誰睡覺會把腦袋也一起蓋住？！

    季子霖走到床邊，能看到被子下面的人輕輕顫抖著，還有幾乎聽不到的啜泣聲。

    季子霖心里一緊，拉開被子，那雙哭得發(fā)紅，睫毛上還沾著水汽的眼睛，一下子撞進季子霖心里。

    “怎么了？”

    自己最深的脆弱，被人這么赤裸裸地掀開了，簡唯有點不知所措，抬手胡亂擦了一把眼角的眼淚，勉強擠出點笑容，“沒，沒事……”

    季子霖不傻，簡唯剛才說的是要給家里打電話，再加上之前在咖啡廳聽到過她和她媽媽的對話，簡唯為什么會哭，季子霖已經(jīng)猜出來了。

    “嗯，沒事的，別難過。”

    季子霖彎著腰，抬手擦掉簡唯眼角還沒來得及溢出的眼淚，眼神里滿滿的心疼。

    見過她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這苦澀的眼淚越讓人覺得沉重。

    簡唯看著季子霖，他微皺的眉頭，他酸楚又疼惜的眼神，還有他有點略微粗糲的指腹，讓簡唯一瞬間繃不住，委屈和難過涌上心頭，排山倒海一般，決堤了淚腺。

    簡唯扯過被子，重新捂住頭。

    這次，她哭出了聲音。

    聲音不大，但是足夠讓季子霖心口疼得直抽抽了。

    季子霖沒有再去拉被子，他知道簡唯需要發(fā)泄，也需要隱藏自己的脆弱，所以他只是坐在旁邊，安靜地守著簡唯，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被子，像哄小孩睡覺一樣，溫柔耐心。

    一直到聽不到被子里傳來的抽噎聲，看不到被子的輕微顫動，季子霖才把被子拉了下來。

    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睡著了卻松不開眉頭的小臉，讓季子霖更心疼了。

    這么好的小丫頭，她爸媽怎么舍得這么對她啊……

    季子霖擰了一張毛巾，幫簡唯擦了擦臉，剛拉上窗簾，轉(zhuǎn)身就看到自家小侄子蹬蹬蹬地跑了進來。

    “噓——”

    季子霖做了個噤聲手勢，不顧沖向姐姐的小貓貓如何掙扎，抱起他就往病房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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