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清臉色不好,金玉蘭是聰明人,當然知道親家母不高興。
即然人家不高興,她也就閉嘴了。
顧成華只顧埋頭吃飯,江益華吃了會兒飯,像是覺得不太舒坦,進廚房拿了瓶酒出來,對阮玉清道,“早知道,就炒盤花生米嘛,喝酒沒下酒菜,不太爽。”
阮玉清也不太搭理他,悶聲不響夾菜吃。
“親家,要不要來點?”
江益華笑著問顧成華,顧成華坐在原地,抬眸看向江益華,雖沒說話,但是看得出來,他還是想喝一點的。
金玉蘭與老伴兒生活了幾十年,太了解他的性子,急忙回,“別,親家,他喝不得酒,高血壓,你知道的,才出院不久。”
怕老伴兒老毛病犯,金玉蘭及時出聲阻攔。
“好吧。”人家剛出院,他可不能勸酒,萬一死在了桌上,他賠不起,他們現在手里可沒錢。
江益華自個兒倒了酒喝,喝了兩杯,臉就紅了,也不打算再喝下去,他們那個年代的人,能有一杯小酒喝,能一盤花生米下酒,就心滿意足了。
與現在的年輕一輩沒法子比。
而且,極知道分寸,江益華當過廠長,雖然,那時候的779廠本并不是很景氣,技術什么的都不是很純熟,但是,他能在那一拔矮子成為高個子,說明他也是有一點本事的。
江益華吃完飯,放下碗筷,屁股一挪,又去看電視了,阮玉清嘀咕了兩句,把碗筷收拾到廚房里,金玉蘭本來站在廚房里抹灶臺,見她進來了,也沒說話,轉身就出了廚房,進了顧念的主臥。
“媽,怎么了?”
見老媽不太開心,顧念問。
“沒什么,你的奶水這兩天好像不太夠,喵喵與咪咪好像都沒吃飽。”
做事向來細膩的金玉蘭敏感地感覺到了兩孩子正餓著飯。
“這兩天是不太夠,我胃口不太好。”
顧念實話實說。
“等會兒,我去醫院給你開了點開胃健脾的藥,吃了肯定就有胃口了,你不吃,孩子就沒吃,怪可憐的。”
現在什么年月了,看著孩子可憐,金玉蘭心頭難受。
以前,孩子們吃不好穿不暖,那是歲月使然,年代如此,她們沒有辦法,無奈得很,現在,不一樣了,時代變了,家家戶戶哪有少吃缺穿的。
孩子這時候出生,是趕上好時間了。
忽地,搖籃里的喵喵哭了,張著粉紅小嘴兒,金玉蘭趕緊上前搖著籃子,唱著兒歌,可是,喵喵仍然哭,甚至大哭不止,金玉蘭只得將他抱起來,以為他尿了,尿不濕打開,上面沒尿漬,又看到孩子癟著嘴,似在尋著奶水,看來又餓了。
“顧念,你兒子餓了,給口奶喝吧。”
金玉蘭把孩子塞進了女兒懷里。
顧念卷起了衣袖,開始喂奶,可是,孩子吃了一會兒,又哭起來,她是沒轍了,因為,奶水不充足,孩子沒吃的自然就又哭了。
孩子的哭聲,像貓兒凌厲的爪子抓了她的心,顧念心里難受死了。
她用手使勁兒擠,也沒再擠出一滴奶水。
“媽,擠不出來了,你去給他兌點牛奶粉吧。”
金玉蘭趕緊出去兌。
見她兌了一杯牛奶粉,阮玉清說話了,“親家,有奶喝,你干嘛兌牛奶?”
金玉蘭本不想搭理她,又覺得同在一個屋檐下,哪能不說話,再說,她也不想讓顧念為難。
“顧念奶水不夠,喵喵餓得直哭。”
阮玉清朝臥室的方向望了一眼,沒說話,等金玉蘭轉身進屋了,才自言自語道,“都什么身體,真比城里姑娘還嬌貴,像我們那時候,奶水可是吃不完的。”
這話被金玉蘭聽到了。
金玉蘭沒回了身,拿著牛奶直接向女兒走去。
“顧念,有人在說你身體比城里人還嬌貴。”
顧念正在喂小女兒咪咪的奶,聽了老媽的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有點迷離,她是一個農村姑娘,嫁進城里,吃了多少的苦,只有她自個兒知道。
“別人一人吃飯喂兩個,她一人吃飯喂一個,當然夠了。”
這話是沖著阮玉清說的。
可惜,金玉蘭說得小聲,阮玉清在廚房根本聽不到。
聽到的話,肯定又有架吵。
三人女人一臺戲,恰巧,江辰家,現在正有三個女人,如果顧念參戰的話,必定狼煙肆起。
不過,顧念念過大學,知道自己不能在老媽面前說婆婆壞話,不然,她這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立刻成了無硝煙的戰場。
“沒事,媽,說她的,她一向就那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給她計較,她在這兒住不了多久的。”
金玉蘭嘴一撇,細聲道,“你到是肚量大,我沒說要與她計較,要計較,早氣死了,顧念,她平時,就是這樣對你的嗎?”
在家當成寶貝寵的女兒,嫁到婆家,居然被婆家這樣狗眼看人低,金玉蘭到底不是滋味。
“她平時也挺好的,我與她們住了不久的時間,她也沒把我怎么著。”
金玉蘭哪里肯信,當然,即然女兒不愿意承認,她也就不再多言了。
她只是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們的房子為了江曉都變賣了,現在手里也沒什么錢,去你大哥家,被你大嫂趕走了,沒地方去,只能來你們這兒,顧念,一天兩天,我不擔心,如果她們打算長久在你們這兒住下去,就你婆婆那脾氣,可怎么得了。”
金玉蘭是替女兒擔心。
她照顧不了女兒多久就得回鄉去,可是,顧念卻要一輩子與婆婆相處。
母親的話,顧念考慮過,而且,這兩天考慮得比較多。
但是,她能有什么辦法,畢竟,是江辰的父母啊,她總不能讓她們睡大馬路上去吧。
只是,她也覺得,她這婆婆脾氣似乎仍不收斂。
相處起來的確是難。
可又能有什么辦法。
當晚,江辰回來了,一身的酒氣,顧念第一次罵了他,讓他以后喝了酒別再回來。
江辰也沒生氣,到是笑嘻嘻對她說,“老婆,以后,我有錢了,腰包鼓了,你就不會嫌棄我了,廠子手續辦好了,這兩天正在招聘人,等人招齊了,就拉開生產線,放心,我不會要你一分錢,我是給你賺錢的,以后,咱們一家能過好日子了。”
顧念是個很實在的人,她不喜歡浮夸,更不喜歡聽人胡吹,她覺得江辰的話,鏡中月水中花,看得見摸不著,真要讓她相信,除非好日子來了。
但已經這樣子,瞧江辰的樣子,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也不再勸說,那就等唄,等他撞破了南墻再回來。
“行,我等著過好日子,可別讓我們母子仨等得太久。”
第二天,金玉蘭去醫院為顧念買了開胃藥,拿回來了煎。
她正在衛生間里洗孩子衣物時,阮玉清進來了,“親家母,爐子上是你熬的藥?”
“是,怎么了?”
“藥可不是你那樣熬的,熬了這么久,水都熬干了,藥性都流失了。”
“喔。”金玉蘭心里老大不高興,但沒應聲。
阮玉清繼續又說,“你們就是這樣,不懂醫理,這種熬藥法是最嚇人的,你說,藥性都沒了,你熬出來,即便是人喝了,也不起作用,當然,你們不是醫生,我也不強求,但是,熬藥是最簡單的常識,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顧念兄妹帶大的。”
金玉蘭撇嘴,回頭:“親家母,瞧你這話說的,顧念兄妹長得可好了,他們小時候比現在還胖,說句你不中聽的,顧念未出嫁時,可是比現在體重還重,到你家來后,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瘦成了排骨,人家都說,吃了婆婆的飯,要長給婆婆看,瞧我們家顧念可就沒長給你看呢,再說,我也不是醫生,自然是不懂醫理,醫理嘛得你這種醫生才會知道的,我們不用知道,因為,我不給人家看病,也不愁會醫死人,你不一樣,不懂醫學,醫死人了,就得吃牢飯,我活了六十幾歲,每次生病,藥都是這樣箭的,說了也奇怪,每次一吃藥,病就好了,看來,這種方法熬出來的藥,還是有效果的。”
別看金玉蘭沒念過書,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比阮玉清邏輯性強多了。
阮玉清望著親家母,有點無語,她真的不知道顧念的媽,一個鄉下婦人,這么能說會道。
“你們村,你是婦女主任嗎?”
“不是。”
金玉蘭知道她想說什么。
干脆回答。
“不過,村支書來找過我幾次,我不愿意干,我才不干呢,婦女主任,能賺幾個錢,不夠我顧念一期的學費,我呢,或許你也知道,我除了種莊稼外,每逢鎮上趕集,我都會做點小生意,買點筍子呀荼葉什么的土特產,到別的集市去買,中間就吃了一點差錢,還不騙你,顧念上大學的錢,我就是這樣賺回來的,包括,他哥在縣城買房子的首付,也是這樣賺回來的。”
這么多年了,阮玉清其實對顧念的家庭是知知甚少的。
由于不愿意與鄉下人結親,她幾乎沒去過顧念家一次。
顧念的媽,也只是在顧念家里見過兩三次,只知道顧念家兩兄妹,父母都是農民,顧念哥哥也沒念什么書,娶了個鄉下老婆,在鄉下種地,一家子人她都瞧不上。
原來,顧念媽是這么個厲害的人物。
做點小生意,能養出個大學生,做個小生意,能在縣城買房,哪怕是付了首付,也相當不容易了。
阮玉清啞然無語,她在反思自己這幾十年的人生,她與江益華兩人都有工資,養了三個子女,為了養個大學生,褲腰都勒緊了,三個子女上學時,她差一點變賣房子,只差沒去跳樓,所以,她讓江曉念了中專,只讀了三年就讓她參加了工作,江辰讀的中專雖然好點,但是,也好不到哪兒去。
比起金玉蘭來,她有點慚愧,但那只是瞬間的想法,骨子里,她還是認為金玉蘭不如她的。
不管她賺多少錢,說到底,仍然也是個泥腿子罷了。
狗眼真是看人低。
“村支書都讓你當婦女主任,說明你能很干呀。”
“能干什么?能干的話,就不會被人人家瞧不上了,我給你說,親家母,顧念從小在咱們村,追她的小伙子就特多,都說她長相隨我,皮膚白身材也好,可是,她眼光高,打小瞧不上農村小伙子,我就一直說她啊,農村小伙子有什么不好啊,勤奮踏實,知道疼人,可她偏偏要給鄰居親戚賭氣,不瞞你說,她是偷了戶口本與江辰領結婚證的,那時,我眼睛都差點哭瞎了,我都不認她了,說起這個,我就心口堵得慌,你說,她堂堂一個大學生,回家鄉考個公務員,在鎮上工作,拼著她那個沖勁,早謀一官半職了,即有錢花,又能讓人瞧得起,還能為家鄉做貢獻,我們臉上也有光,她就是不干啊,沒氣死我,算是我命大。”
這番話說來譏諷阮玉清的。
你瞧不上我家女兒,我還瞧不上你家兒子呢。
你兒子城市人金貴,可我女兒也是鳳凰一只,不是嫁不了比你兒好的人,是她自己瞎了雙眼,沒找對人。
才來你江家受這份窩囊氣。
阮玉清嘖嘖兩聲,“農村有什么好,公務員又怎么樣,還不是整天在泥濘路上跑,累一輩子,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
金玉蘭笑了,笑得極有深意,“親家母,你這話就錯了,農村有什么不好,現在,都自種疏菜瓜果自己吃,賣出去的全是施了農藥化肥的,農村天空新鮮,我前兩天聽人說,再過二十年,城市里的人都要跑向農村,這城里就該絕跡了。”
“扯蛋。”阮玉清有點生氣了。
“你聽誰說的?簡直就是妖言惑眾,城市以后的發展空間更大,現在新聞里天天說,農村人為了小孩讀書,都把房子買到了城里來,可是農村大把人往城里跑,你這觀念到是相反了。”
“是?“金玉蘭再笑,笑不達眼底,“人家說的是以后,以后,二十年后,咱們都八十幾了,還在不在這個人世,都說不準呢。”
“對啊,所以,管那么多干嘛,過好當前最好。”
一陣風吹來,藥味順著繞鼻,還帶著一股藥香胡味兒。
“慘了。”金玉蘭大叫一聲,趕緊從洗手間跑進廚房,拿了帕子包住藥罐子柄,把藥罐子放到地上。
阮玉清也追了來,看到地上的藥罐,“胡了,藥胡了更沒藥性了。”
“還能吃么?”
“你問我?”阮玉清指著自己。
“對啊,我不問你,難道問我自己,你不是醫生么?這點你也不知道?”
為了證明自己是醫生,阮玉清不亂說話了,點了點頭,應了兩個字,“能吧!”
“只是藥性應該不很好了,不過,沒關系,吃總比沒吃的好,你趕緊再弄點水進去,熬幾分鐘倒出來,給顧念送過去,孩子又哭了。”
剛才,她跑進來時,就聽到不知是喵喵還是咪咪的哭聲。
“還是你來吧!”金玉蘭把工作交給她,“親家母,你是醫生,你更懂得如何掌握火候,我這個笨蛋先去洗衣服。洗衣服那種粗活交給我就成。”
金玉蘭甩手離開。
阮玉清愣了,逐摸著金玉蘭話里意思時,她也動手開始為兒媳婦熬藥。
啥叫她是笨蛋做笨活,她又沒這樣說她。
這人真是,阮玉清在心里嘀咕上了。
還真是自知之明。
這話嗆得她有點難受。
她把藥熬好了給顧念送去,顧念正在喂孩子的奶,阮玉清把藥放到床頭柜邊,開始抱著另一個孩子逗弄,“咪咪乖,臉蛋兒白白,長大了一定是美人胚子,顧念,你瞧,咪咪的頭發好黑,與他爸小時一樣。”
“媽,那是喵喵,咪咪在我懷里呢。”
“喔。”阮玉清有點尷尬。
看了顧念懷里的孩子一樣,一番比較,她才嚅嚅道,“兩孩子長得差不多,我都認不出來。”
“你沒用心觀察,當然認不出來。”怕這話傷到她,顧念又附了句,“江辰有時候都要認錯,何況你呢。”
“就是嘛,就是嘛。”阮玉清干干笑了兩聲,“誰叫你生了對雙胞胎,我很少帶,所以,不認識嘛,喵喵,奶奶是不是很壞啊?”
“生雙胞胎還不好?”
金玉蘭進屋時,正好聽到了她的話。
“雙胞胎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多子多孫多幸福嘛,親家母。”
“嗯,多子多孫多幸福。”阮玉清念著這句話,心里極不是滋味。
是誰說多子多孫多幸福的?
她養了三個子女,不多也不少,可是,幸福在哪里?
奮斗了半輩子,她現在連個窩都沒有,還得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是啊,放心,奶奶,只要你多帶帶雙生子,長大了,她們定然孝順你的。”
這話阮玉清不愛聽了。
癟了癟嘴,嘴里崩出,“兒都靠不住,還靠孫么?我可不敢這樣想,隔了輩的不會有多親,再說,等她們長大了,我都八十幾了,還指望著享福。”
“萬一,你能長命百歲呢?”
金玉蘭的反應比她快,不過一秒,就把話給反擊回來了。
“算了吧,活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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