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對恃之間,尹鳳傾早已失了耐心,他不是個喜歡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人,但卻最討厭別人對自己的事情指手畫腳。
心娘一臉震驚,一會兒看看尹鳳傾,一會兒又將目光飄向他背上睡得正舒服的晴安,心中忽然涌現出一股悲涼。
她噙著淚,在明白尹鳳傾是真的震怒之后,只得順從地雙腳一曲,在原地跪了下去。
尹鳳傾依舊冷冷的表情,只警告地看了旁邊瑟瑟發抖的兩個婆子一眼,便背著晴安走了。
那兩個婆子定然會去將此事告訴老夫人,而心娘,說不定還不等他回去坐下,便被赦了跪罰。
但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他必須要樹立自己的權威。
軟弱被人欺,這個道理,不管在哪個朝代,哪個空間,都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回到墨逸軒,他站在榻前猶豫了一下,便依舊背著晴安進了里屋,將她小心地放在自己日常休息的床上,給她脫了鞋,又幫她除了外頭的衣裳,蓋好被子。
這才揉揉自己的脖子和肩膀,轉身自去外頭洗漱休息去了。
*
莊逸侯府。
莊少謙回到府里時,已是臨近午夜時分。
主院的燈火都已熄滅。
莊少謙帶著如林,一路沉默地回到自己所居的未言閣。
如林如往常一般,上前就去將房間里留著的燈火挑亮。
本來漆黑的空間亮了起來,莊逸侯莊重深沉的臉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如林被嚇了一跳,差點將挑燈芯的鐵棒都扔了。
莊少謙倒只是微微挑眉,揮手讓如林下去,才移了目光,淡定地邊脫外衫邊開口,“這么晚了,父親怎么還不休息?”
“你還知道晚?那為父倒要問問,這么晚了,你這是去哪里鬼混了?”
莊重的臉龐方正,此刻對著自己的兒子說話,面容竟有些扭曲,莫名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刻薄感。
莊少謙不為所動,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慢條斯理地將外衫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莊重感覺自己身為父親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臉色更加不好,上前一步,“說,你是不是又跟尹鳳傾那幫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弟一起出去鬼混了?”
“是又如何?!”
莊少謙的語氣極輕,不怒不喜,好看的嘴角微微挑起,諷刺的意味十足。
“是又如何?你是我莊府的大公子,理應埋首苦讀,為明年的朝考做好準備,卻整日與那些不學無術之徒混日子,實在是……實在是……”
莊重重重地喘著氣,竟有些詞窮。
莊家一門,曾是世族大儒,文人的標榜,莊重的父親,爺爺,曾祖,都是世人敬仰的文學大家。
到了莊重這一代,他作為大兒子,本該承襲家業,繼續發揚莊氏一門。偏他沒承繼他先人的一點點天份,是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任憑他如何努力,也及不上他先祖之一二。
武帝雖然看在他先祖的份上,依舊讓他承襲莊逸侯位,又在尚書院給他補了個二品的缺。但莊重心里清楚,這二十年來,隨著他父親的影響力逐漸減弱,武帝對他,明顯已經沒有以前那般倚重了,莊氏一族也在漸進式微。
而莊瀚書院,雖然還是他們莊家的,但這一代的院長,對他,其實并沒有別人以為的那般尊重。
這二十年來,他在學識上一點建樹也沒有,世人看在眼里,對他,也越發有所微辭了。
莊重想到這些,越發頭痛,看著眼前這張玉樹臨風卻又倔強的臉,又氣又急,毫無辦法。
莊少謙是他與夫人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兒子。他天份極高,從一開始,莊重就知道,莊少謙,一定能令他莊氏一族重新崛起,屹立于天下文人之顛的。
所以,他請了最好的老師來給他上學,又將幾位先祖的學識全都交付于他。
他也極爭氣,不到六歲,便已經在天下文人之中取得一席之位。誰人不知,誰人不說,他莊重的兒子又將是一代大儒。
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便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放棄學習,整日與放蕩之徒混在一塊。對他這個父親,也像是似有若無一般,完全不放在眼里。
“明日開始,你給我好好地呆在家里,為來年開春的朝考做好準備,不然,你就別怪為父動用家法!”
莊重最后發話。
不管如何,他綁,也要綁他學。
莊少謙隨便挑了張圓凳坐下去,依舊面無表情,出口的話也毫無溫度,“父親忘了嗎?我早說過,不會參加朝考的!”
“你……”
莊重舉起右手,對著莊少謙的側臉就要打下去,卻對上他抬頭時眼睛里的淡漠。
已經揮下去的手最終頓了一下,然后拐了個彎,將旁邊桌子上放著的一套茶壺茶碗全揮落在了地上。
莊重再不看他一眼,背著手一臉陰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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