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鋒將顧許浧發給他的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足足花了半個小時。這期間出來偶爾傳來的水流沖擊聲,那時顧許浧在給他們添茶,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響。
辛逸一直留意著邱明鋒的神色,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
邱明鋒終于將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他看了一眼顧許浧,沒有說話,卻是將目光轉向辛逸,“這份資料你看過了?”
辛逸猶豫了一下,點頭,之前她沒提這事兒,因為這是顧許浧查到的東西,她不能不經他同意就交給別人,現在顧許浧自己拿出來,她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邱明鋒又把目光移回顧許浧臉上,表情添了一絲古怪。過了半晌,他突然笑起來,似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甚至慢慢笑出了聲,他那張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臉也逐漸生動起來。
辛逸一臉怪異的看著他,洙嬅也是滿臉疑惑。
將腿上的筆記本屏幕關上,邱明鋒收起笑,看向辛逸,道,“我雖然很想幫你,但有些事情,還是你們自己解決的好。況且,在這件事情上,我恐怕無能為力。”
洙嬅一臉驚疑,她問,“這件事很棘手?融和不就是一個本地企業么?你也沒辦法?”
邱明鋒抬手攔著洙嬅的肩膀,搖了搖頭,道,“我還想著上次顧教授因為我,差點在漠河丟了命,要找機會好好報答他,現在看來是沒這個機會了。”說著,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辛逸,又道,“也不一定,換一個思路,還是有機會的。”
洙嬅一臉茫然,邱明鋒揉了揉她的腦袋,對顧許浧道,“顧教授覺得呢?”
顧許浧站起身,對邱明鋒道,“多謝邱總。”
對上同樣不明所以的辛逸,洙嬅心里的郁悶瞬間消失了,這不還有一個人和她一樣沒聽懂么?
“你真打算袖手旁觀?”辛逸不甘心的對邱明鋒問了一句。
邱明鋒無奈的嘆氣,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
辛逸和顧許浧一前一后出了大門,兩人都沉默著。
早上還干凈明亮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陰沉了下來,烏黑的云層低懸在頭頂上,壓的人心里沉沉的。
呼嘯的寒風吹在臉上,把表情也凍住了。
又是一陣大風襲來,像是要把人吹走似的,辛逸一個沒留神踉蹌了一下,勉強穩住身形,前面的顧許浧已經走遠了。
她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小跑了幾步追上他,道,“看樣子怕是要下雨,我去一趟醫院,順便送你回去?”
風好像更大了,辛逸懷疑自己說出來的話也被風吹走了,因為顧許浧半天沒有反應。
她又走近了一些,站在顧許浧身側,看著他的側臉,大聲喊了一聲,“顧許浧!”
顧許浧終于有了反應,他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臉色和天氣一樣冷,他道,“我來的時候看到門口有一家咖啡店,我們去那里坐一會兒吧。”
辛逸覺得溫度好像更低了,她把雙手塞進口袋里,艱難的跟上顧許浧的步伐,他好像并沒有征詢她意見的意思。
這家咖啡店辛逸來過,店面很小,只擺了五六張桌子,咖啡味道還可以,平時生意不好不壞,但今天天氣不好,除了他們,店里再沒有其他客人。
顧許浧徑自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沒有問她的意思,點了兩杯熱牛奶。
屋里開了空調,比外面暖和很多,但辛逸還是覺得冷,剛坐下,便不自覺抖了一下。
她往雙手間哈了口氣,搓了搓一會兒,覺得指尖沒那么僵硬了,才轉過臉,看著窗外在狂風中肆意揮舞著枝葉的樹木,道,“k城的冬天總是這么陰晴不定。”
聞言顧許浧似是笑了下,道,“你是想說這天氣,還是別的什么?”
辛逸轉頭去看他,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但是辛逸知道,他不高興。
店員送來了熱牛奶,還貼心的在他們桌邊放了一個火盆。辛逸捧著杯子,垂眼看著杯子里蕩起的漣漪,感受著從手心傳來的溫熱,終于覺得全身的寒冷散了一些。
她能感受到顧許浧落在她臉上的目光,直接、深沉、不容忽視。
剛剛傳遞到四肢的溫度好似又退了回去,她又忍不住想發抖,但在顧許浧的注視下,又被她生生壓了回去。
“辛逸!”
聽到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依然是平靜的,聽不出情緒,辛逸卻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但是沒過多久,她就敗下陣來。
顧許浧似是又笑了一下,他道,“你在怕什么?”
辛逸還是低著頭。
顧許浧道,“你是怕經歷了這件事,以后再也和我脫不開關系,還是怕我借此機會謀財騙色,讓你最終一無所有?”
辛逸搖頭,但沒有說話。
顧許浧看著她頭頂被風吹亂的頭發,雜亂無章的纏在一起,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將它捋順,他沒有動,繼續道,“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再也脫不開關系了,從以色列我們一起在戰火中逃命開始,就注定了我們不會擦肩而過。”
“但那以后你消失了三個月。”辛逸忽然抬起頭,許是因為太久沒說話的關系,聲音有些沙啞。
顧許浧道,“那時因為我去了北極,在那邊待了三個月,聯系不到任何人。”
辛逸再次沉默。
顧許浧接著道,“其實你根本不在意這個,你那個時候應該很高興我沒有再出現在你面前。”
辛逸搖頭,“我沒有。”
顧許浧沒有再糾結這件事,又說起后面的事,“我打電話到辛館,是你接的電話吧?你聽出了我的聲音,所以那天辛館歇業了。雖然后來我還是去了那里,見到了你,但你最初的想法,還是和在以色列時一樣,想方設法躲著我。”
他頓了一下,道,“但那天以后,你沒再躲我了,甚至主動要了我的聯系方式,我以為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后來……”他的臉色黯了一下,“雖然我一直沒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最初避我如洪水猛獸,但不管你怎么說,你改變了態度,我很高興。”
“我有了更多了解你的機會,我也越來越喜歡和你的相處方式,在你面前,我很放松,我看得出來,你也一樣。”
辛逸看著他臉上逐漸露出的笑意,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在漠河的那個夜晚,我們倆相依為命,你昏迷之后,我知道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就要把命留在那里了,但奇妙的是,我竟然沒覺得不甘。后來發生的一切都順理成章,我有更多的時間看見你,也親自看到你對待楊瑜群的態度轉變,我很高興,也很得意。直到那天,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他在這里停下了,目光里帶著自嘲,“其實你自己心里明白,之所以那樣問,只是想讓我親口否認而已。呵……多么嘲諷,你不想接受我的喜歡,卻又不舍得拒絕我的心意,這樣的你,實在讓我無法和印象中的那個你聯系在一起。”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讓人心里忍不住慌亂起來。辛逸眼里全是惶然,她想要否認,可是對上顧許浧幽深的目光,她的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一個音節。
顧許浧沒有看她,道,“我當然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其實在你明白的拒絕楊瑜群的時候,我就應該看出來,你不是這樣的人。后來我就想明白了,你希望我們只維持在純粹的朋友關系上,一旦你發現有越界的地方,就會想辦法把它拉回你想要的界限內。我又開始慶幸,你對我,沒有向對待楊瑜群那樣,簡單粗暴。”
雨越來越大,噼啪聲已將變成了嘩啦聲,濕冷的水汽透過門縫灌進來,一室陰冷。辛逸看著顧許浧幾經變換的神色,手指收緊又放松,來回反復,指尖已經沒有了知覺。
顧許浧直視著她的眼睛,道,“但是這次的事情,讓你意識到你沒有辦法再控制我們的關系了。所以,在你收到那份關于融和地產的資料時,就猜到我有辦法對付劉震威。就算沒有我,你自己也能做到,并且已經開始籌劃了。可是你卻還裝做什么都不知道,還自作主張的拉上我,去找邱明鋒。”
這句話說完,顧許浧靜靜盯著辛逸,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當然也沒有錯過她猛然緊縮的瞳孔和不自覺挺直的脊背。
“你以為,讓邱明鋒摻合進來,就能阻止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就能讓我明白你的心意?就能解決你這么久費盡心思依然沒有解決的問題?”顧許浧的聲音有些沉,一個字一個字擊打在辛逸心里,讓她不知所措。
顧許浧沒有給她緩和的機會,拋出了最后一句話,“辛逸!承認你喜歡我,就這么難嗎?你喜歡我,已經喜歡到就算有所顧忌,也不愿放棄的地步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的顧慮,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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