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誤會’，具體指的是什么呢？”夏青問。
方夢菲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而這紅潤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讓人聯(lián)想到嬌羞之類的小女人情緒，反而更像是一種被抑制住的憤怒。
“他一開始也沒明說，后來無意中流露出來，他覺得那天我不肯把孩子痛痛快快的交給他帶走，是因為對他有好感，對他一見鐘情，之后就通過扣下孩子這樣的小把戲，一來引起他對我的注意，二來也是多和他在一起呆一會兒。”她幾乎是咬著牙對夏青說，“他說從那時候開始，我的計劃就成功了，我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讓他對我感興趣起來，決定要追求我。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說這么想，但是每次我回憶起來這一段，我都會有一種特別強烈的后悔，就覺得自己的盡職盡責居然換來的是這樣的麻煩！早知如此，當初倒不如不負責任一點，二話不說就讓他把孩子帶走，說不定就沒有后續(xù)的這些個麻煩了！孩子丟不丟關(guān)我什么事呢！做父母的都可以把孩子交給一個那么不靠譜的神經(jīng)病來接，我憑什么為了這個搞得自己那么痛苦！
現(xiàn)在可好了，平白無故的被騷擾糾纏了那么長時間都不算什么，星波現(xiàn)在出了事，我都不曉得跟這個神經(jīng)病是不是有關(guān)聯(lián)，如果真的和他有關(guān)系，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對這件事釋懷！”
她越說越氣，勉強堅持著把話說完之后，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你先不要有這樣的自責情緒，這件事是不是和你說的這個人有關(guān)系，暫時還不太清楚，我們會進行調(diào)查確認的。”夏青看她哭聲這樣，趕忙開口安慰幾句，“你能再和我們說一些這個人的情況么？至少，這個人叫什么名字？”
方夢菲啜泣著，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半天，情緒化的東西太多，實際上還有很多沒有向面前的這兩個警察說明的，她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哭泣。
坐在一旁的夏青看著她調(diào)整情緒的樣子，不由的在心里面感慨，從見面之初到現(xiàn)在，馮星波的這位女朋友在克制和調(diào)整自己情緒這方面，實在是做得非常好，假如所有的被害人家屬都能是這樣一種狀態(tài)，他們的工作也會容易很多。
“這個人叫做曹本林，具體是做什么的，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剛開始加我好友的時候，其實我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因為我只不過是一個舞蹈老師，還沒有做過哪個班級的班主任，所以有自稱是孩子家長的人加我好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當時是一頭霧水的情況下同意的。”方夢菲說。
夏青提出疑問：“既然你都不是幼兒園的班主任老師，只是教舞蹈而已，那么為什么要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請呢？”
“因為我們園里有規(guī)定，有什么事情再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至少不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理人。”方夢菲解釋說，“我當時也是想著，先問問是怎么回事，如果跟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就讓他該找誰找誰去，結(jié)果加上了好友之后，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了，曹本林一張嘴就讓我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太正常。”
“怎么個不正常法兒？體現(xiàn)在什么方面呢？”
“就是他整個人的言談都透著一種腦子不對勁的感覺。正常人加了好友，肯定是先打個招呼，做個自我介紹，然后有什么事就說什么事，開門見山的，曹本林就不這樣，他一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找到你了’！當時要不是因為他加我的時候明確的說出來了是哪個孩子的家長，我都要以為遇到詐騙犯了呢！”
“這個曹本林是默認你們兩個已經(jīng)在精神上互相有了默契了？”
“對，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搞錯了，哪會有人真的這么神經(jīng)病啊，結(jié)果后來一問，他還真是這么想的，他說他已經(jīng)盡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鎖定目標，并且找到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他覺得彼此有好感就應該盡快坦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猜來猜去上面，還問我有沒有等著急。
我一聽就覺得這個人可能腦子有點問題，就沒有回復他，直接把曹本林給我發(fā)的那些話截了圖發(fā)給了我們園長，讓我們園長去聯(lián)系那個孩子所在班的班主任，看看這個自稱是孩子家長的人到底是誰，我當時也怕是有人冒名頂替，如果我直接就鬧開了，回頭弄清楚事實真相以后，怕是跟對方家長也不好交代。”
“后來確認就是那個孩子的舅舅，曹本林本人了吧？”
“對，確認了，但是畢竟我雖然有男朋友，還沒有結(jié)婚，曹本林也是未婚單身男青年，他這個行為不妥，歸根結(jié)底還沒觸犯了什么法律道德，我們園長和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也不太方便去跟對方家長大動肝火，就只能是從中協(xié)調(diào)。”
方夢菲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變得有些古怪，感覺牙關(guān)緊咬，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里面擠出來的一樣，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那是一種抑制不住的憤怒。
很顯然，當時園長和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的從中調(diào)解是并沒有奏效的。
“最開始，那個班的班主任老師幫忙把那個小孩兒的父母給約到了幼兒園，是園長親自跟他們談的，大概就是跟他們說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拿了我之前發(fā)給園長的截圖給他們看，告訴他們其實我是有男朋友的，兩個人感情穩(wěn)定，為了避免造成尷尬，所以希望那個孩子的父母回家去跟自己的弟弟說一說，并且以后盡量不要讓曹本林代替他們到幼兒園來接孩子了。
當時那兩個人是最先說不相信會有這種事，肯定是搞錯了，之后確認過就是曹本林之后，又說他們兩個人平日里工作很忙，沒有空接孩子，他們家還有一個大寶都上了初中了，一天到晚更牽扯精力，曹本林是他們最得力的幫手，如果不讓曹本林幫忙接孩子的話，他們恐怕會很為難。”
方夢菲兩只瘦弱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好像現(xiàn)在曹本林和他的姐姐、姐夫就在面前的話，她會忍不住沖過去狠狠地打他們一頓似的。
“所以后來，曹本林還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幼兒園門口么？”夏青問。
“對，我剛開始也不知道他們家是不是存心的，那對夫妻還特意要求跟我見一面，說是跟我道歉，我被叫過去，他們跟我說什么不好意思啊，別見怪啊，我也禮節(jié)性的應對了一下就送他們走了，他們還說會回去和曹本林說說。
結(jié)果從那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存心的，曹本林不光還會過來接孩子，而且比原來接孩子出現(xiàn)的頻率還更頻繁了，我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是不負責送孩子出門的，結(jié)果等我們下班出去，他竟然還沒走，就讓孩子在一旁玩，自己在大門外面守著，就等著我下班的架勢。
我一出來，他就迎上來跟我說話，那個態(tài)度就好像我們兩個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彼此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似的，問我今天累不累啊，呆會兒準備去哪里吃飯啊什么的，我就跟他說，我跟他不熟，希望他來接孩子就好好的照顧孩子，不要掛羊頭賣狗肉，這樣對孩子對他姐姐、姐夫都太不負責了。”
“他那個時候知道你有男朋友么？見過馮星波？”紀淵問。
方夢菲搖搖頭：“最開始的時候沒見過，但是我告訴過他，他纏著我說話，要約我吃飯看電影什么的，我就跟他明說了，我說我有男朋友，兩個人在一起很久了，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那個曹本林不光腦子不正常，還不要臉，我都這么說了，他居然一點都不往心里去，還跟我說，好吃的總盯著一樣吃都會膩，更何況人，遇到更好的就換換不是也不虧么！
我那時候真的是沒有辦法了，我單位的同事都說一些女孩子，遇到曹本林這樣的，其實大家心里也都覺得挺害怕的，她們就跟我說，要不然你讓你男朋友最近接送你上下班吧！可是星波的工作性質(zhì)你們是知道的，早上上班時間他還把比較清閑，晚上我下班的時間，正好是他需要忙的時段了。
所以本來我沒想給他添麻煩，我跟園長商量了一下，總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兒，反正下午到了孩子們吃飯的時候，我就沒有什么事了，干脆就讓我早一點走，比平時早走快一個鐘頭，這樣躲過了兩三天，不知道曹本林是通過什么途徑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居然早早就在幼兒園門口等著了。
后來實在沒辦法，曹本林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正常溝通的人，不管我怎么說，他都覺得我是在對他欲拒還迎，是在吊著他，我只好跟星波把這件事說了，他有一段時間特意在我下班那個時間段請假過去接我，把我送回家去，然后再會舞蹈學校，因為這件事，那邊的學生家長也不是很滿意。”
“那曹本林和馮星波他們兩個人之間發(fā)生過什么矛盾沖突么？”夏青覺得如果單純是馮星波接送方夢菲上下班，曹本林就知難而退了，那方夢菲也就不會在馮星波遇害之后，對其他人還很小心謹慎的進行排除，不想胡亂懷疑什么人，卻對曹本林的嫌疑表現(xiàn)出如此篤定的態(tài)度。
“最開始星波去接我下班的那幾天，曹本林看到了，也看得出來星波是我的男朋友，他沒有說什么，連一句話都沒有過來對我說，我還挺高興的，覺得讓男朋友過來宣示一下‘主權(quán)’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一下子就讓曹本林知難而退了。
結(jié)果大概就過了一周左右的時候吧，星波那邊學生家長提了意見，覺得總推遲上課耽誤他們的時間了，星波也不好總請假，我就跟他說估計沒事了，讓他不用特意為了我請假影響工作，那天我下班還真的非常順利，沒有受到任何騷擾的就回到了家，我是壓根兒也沒有想到，之所以會這么順利，是因為曹本林居然跑去星波工作的舞蹈學校去找他的麻煩去了！”
“曹本林是怎么知道馮星波在哪里工作的呢？”夏青問。
方夢菲的語氣當中怒意漸漸有些隱藏不住了：“這個問題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后來我問曹本林，反復問了很多次，他才跟我說的實話，他說他有一次一直尾隨著我們兩個回去我們的住處，然后又尾隨著星波去了他單位那邊，知道了星波的工作單位之后，他就又跑去打聽了一通，沒費多大勁兒就打聽到了星波是那邊的芭蕾舞老師，所以做足了準備之后就跑去鬧事了。”
“他為什么要去馮星波工作的單位鬧事？”
“因為他是神經(jīng)病！他之前給我發(fā)過一次信息，說他覺得星波根本就配不上我，我找了那么一個沒出息的男朋友，以后早晚生活的擔子就要壓到我一個人的頭上了，所以最好早點懸崖勒馬，知道找一個怎么樣有前途又有擔當?shù)哪腥瞬攀钦溃∥耶敃r覺得他腦子有病，就沒搭理他。”
“你不是一直挺討厭曹本林的么？為什么還一直保留著他的聯(lián)系方式？”夏青聽到這里，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合理，既然討厭透了對方，又怎么會還有聯(lián)系？
“我沒有！”方夢菲因為太過惱火，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和聲調(diào)，“我早就把他給刪掉了，中間那么老長時間里，他雖然經(jīng)常跑去幼兒園外面等著我，讓我很頭疼，但是那段時間他確確實實沒有再加過我。
后來我就對他從網(wǎng)絡(luò)上的那部分印象都淡化了，滿腦子就是想著怎么躲避他在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騷擾，網(wǎng)上的事都快要記不得了，然后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是用在重新添加好友的時候加一些胡言亂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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