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沒想到這青林谷的風土還真是和外面不一樣啊，你看看這院子里才種下沒多久就已經(jīng)打起花骨朵的植物，真是太神奇了！”

    歪躺著的老頭在枯寒的悉心照料下，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他拿著煙桿抽了一口煙，看向了回到自己身邊的山巒。

    “是啊，這烏梅和射干竟然這么快就要開花了！”

    山巒看著司魂絕這座曾經(jīng)被摧殘毀掉的宅院，如今已經(jīng)被他重新喚回了生機，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那院子里的小荷塘也和外面的荷塘里的荷花一樣盛放了，而荷塘不遠處還有些殘存土壤的地方，山巒在那些司魂絕絕主青荼留下的藥柜里，尋了些種子隨意地種了些，沒想到那些種子一兩天功夫就都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了，沒幾天已經(jīng)開始打朵了。

    山巒記得種下的種子的名字，烏梅和射干，它們對于一直喜歡用煙桿抽煙的老頭有好處，只是山巒并沒有告訴他。

    他以為他們還要在這里等上很久，沒想到在那些醫(yī)書和藥柜的幫助下，老頭的腿好得那么快，他們似乎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山巒喜歡這里，它安靜而清幽，所有的生靈和植物都怡然自得地活著，不依靠不期待，像極了他內(nèi)心里的期待。

    只是昨夜的夢境還是讓他不得不面對那些他必須要承受的命運！

    “山巒，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看著心事重重的，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那幅畫著竹林的畫你研究地怎么樣了？我們能從上面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嗎？我的腿差不多好了，我們是不是該去找環(huán)月了，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老頭自從受傷，每日里都很少說話，他躺在竹制椅子上，看著山巒在自己身邊從早到晚忙來忙去，總是有些愧疚，但又感激他不離不棄，而這更讓他免不了擔心起一個人遠行的環(huán)月。

    他看著冷風嗖嗖卻生機盎然的宅院，臉上掛起來笑容，“山巒，我們真的該走了！”

    山巒沒有回應(yīng)他，他看著屋內(nèi)那幅畫，眼神幽幽淡淡的，眼前的老頭似乎已經(jīng)忘卻了曾今他們遭受的一切，他的腿在自己的醫(yī)治和照料下終于好了，但他還是瘸了，以后只能跛行了。

    山巒的眼光落在老頭腳踝的傷疤上，老頭注意到他的目光，忙用煙桿敲了敲竹制椅子的椅子腿，立馬清清嗓子朝著他喊道，“山巒，放心吧，我不會拖你后腿的！你也不要擔心我會再去糾纏司魂絕絕主出現(xiàn)在荒漠背后的原因，我已經(jīng)不想知道，也已經(jīng)不在乎了，畢竟……”

    老頭沒有繼續(xù)，山巒似乎已經(jīng)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畢竟世代變遷，那些逝去的將士和族人早已經(jīng)被人遺忘，就連荒漠都已經(jīng)徹底亡國，他找到背后的原因又能怎樣，難道再一次像曾經(jīng)那樣不顧一切地去尋死嗎？這樣就值得了嗎？

    老頭也察覺到了山巒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眼前的他雖然年紀輕輕卻老成縝密，對于自己的所思所想總是能最先明白。

    而他確實不能只想著自己，畢竟他的這條命是山巒給撿回來的，他記得在那個山頭山巒說過的話，他也有他的執(zhí)念，他也有他要尋的道路。

    所以老頭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陪著山巒去尋他想要探尋的道，還有和他一起找到一個人遠行的環(huán)月。

    “山巒，月亮出來了，吹個調(diào)調(diào)吧？你最近不是做了一支竹笛嗎？”

    山巒聽到老頭的話，也仰頭看向了天空，那里一輪清幽的月亮閃閃地掛在竹林上方，被四周耀眼的三顆星辰圍繞著，這樣的畫面讓他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張臉。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三星環(huán)月天象啊……不過這幾天倒是總能看見這樣的夜景，如果環(huán)月在的話，我們是不是已經(jīng)調(diào)侃她無數(shù)次了，她一定會生氣不想理我們的，畢竟三星環(huán)月可是她最奇異的樣貌呢！”

    山巒腦海里那張臉越發(fā)地清晰了……環(huán)月，他們和她已經(jīng)分開好久了。

    昨夜的夢境突然也沖進了他的腦海，他擺動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從腰間拿出了那只剛剛做好，還不曾試過音準的竹笛，很快就舉到了自己的嘴邊，輕輕地吹響了它。

    清揚悠遠的笛聲從山巒嘴邊飄出，悠悠地飄向四周，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拿起煙桿深深地吸了一口，一縷清白的煙從他嘴里飄出去，他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容。

    過兒好一會兒，老頭看山巒神色漸漸疲憊，提著自己的煙桿，扶著竹制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

    “明天我們就走吧，這曲終了你也去睡會兒吧，這些日子太辛苦你了！”

    老頭說完邊朝著屋子方向走去，山巒沒有去扶他，也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四周回響的曲調(diào)漸漸地變得越發(fā)清淡，他的身后的老頭也沒有再回頭。

    悠揚漸緩的笛聲還在飛揚，山巒的眼眸卻已經(jīng)漸漸蒙上了灰塵，他突然放下竹笛，走到了院子里，神色凝重地仰著頭看著天空。

    曾經(jīng)她的娘親也喜歡在這樣清幽的月夜里給他吹響催眠的夜曲，只是那時她喜歡用柳葉，細長的柳葉在她的嘴邊總能悠揚地奏出動聽的歌。

    “山巒，我肚子里的這個小孩子，你要保護好她，答應(yīng)我不要讓她成為英雄的愛人，不然她會很痛苦，也許更會送了命……還有你也是，不要輕易向別人承諾你也許根本做不到的事……那樣會深深地傷害在乎的人……”

    山巒伏在娘親的腿上，伸手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朝著自己的娘親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他不明白那些話的含義，但是他知道當時他的爹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來過。

    娘親嘴里的英雄大概就是說的自己的父親那樣舍棄情愛的人！

    因為那個時候他又去為森山的族人抵抗日益強盛的海蜃去了。

    “不要成為英雄愛的人，不然你會死的很慘！”

    山巒重復(fù)了一句，可是昨夜的夢境里，他看到的可不是用這句話就可以安慰自己和勸導(dǎo)別人的！

    夢境里，他突然站在一片火海里，但身前不遠處卻是茫茫不盡的冰雪，眼前山茶哭喊著朝著他奔來，她的身后追來的人他雖看不清，卻知道來者不善。

    當他奔出去時，卻看著山茶倒在了血泊里，轉(zhuǎn)瞬間夢境里的世界就已經(jīng)是冰火兩重天了。

    當他回頭看向火海，卻又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滿山火海里的父親，他看著他突然倒下，又看著他領(lǐng)著一個陌生的小男孩離開，而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看著，連去質(zhì)詢和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夢境里他竟然如此地無能為力！

    陷入深深迷茫的他，恍惚間在夢境里聽見了一個聲音……那是環(huán)月的聲音，他仰頭看去，看見環(huán)月歡樂地朝著他和老頭奔來，但她卻突然被身后奔來的人拉住，一轉(zhuǎn)眼又消失了身影。

    他是驚呼著醒來的，醒的時候老頭一只手壓在自己的胸前，拍拍他卻什么都沒說。

    他看見自己醒過來便回了自己的床上。

    “睡吧，都會過去的！想想我就不覺得有什么過不去了！”

    山巒苦笑了一下，他擦了一把額頭泛出的冷汗，朝著老頭應(yīng)了聲好。

    只是老頭那句想想他讓他還是忍不住苦笑一下。

    想想他？

    老頭又何曾知道山巒的經(jīng)歷，不過他說的話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老頭也剛邁過他的坎。

    而自己卻總是逃避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不管是森山的少主責任，還是對于自己父親的怨恨，還有一個人舍棄一切的決絕都是逃避，他自認為在探尋屬于自己的道，但他卻沒有真正試圖解決面對尋道時的逃避心境。

    “明天還是走吧……”

    山巒繞過竹制椅子進了堆滿藥柜的側(cè)室，他已經(jīng)開始準備尋找和整理行囊了。

    那幅畫著竹林幽境的畫被他收起拿出了無數(shù)次，今天他收完所有需要帶走的東西后，又一次地打開了它。

    “這竹林幽境，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山巒伸手摸向那畫作上墨綠色的竹子，“就只是畫啊，難道只有環(huán)月才知曉它的秘密？”

    山巒看著看著竟然歪坐在一旁睡著了。

    這些日子他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今天老頭也終于卸下了沉重，說出了山巒很早之前就想說的話，他們該走了。

    次日如期而至！

    竹林里風聲陣陣，不時飄來縷縷荷香，站在竹林深處的山巒朝著某個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輩，這些天多謝您了，我們過會兒就要走了，您一個人在這多保重！”

    說完后山巒便轉(zhuǎn)身離開了，他的身后悠悠地飄出了一縷幽魂，她看著身前的人漸漸消失，突然揮手朝著他丟去了一瓣荷花，“希望你們以后的路途順利！我們曾欠下的債只能這么還了……”

    幽魂縹緲的青荷消失了，她從看見有人走進那個隱秘已久的側(cè)室開始，便密切關(guān)注著那里的一舉一動。

    她漸漸知曉了受傷的人的過往，她心情變得越發(fā)沉重，不止為他，也為曾經(jīng)青荼的所作所為心痛不已。

    她無形中幫助山巒迅速掌握了醫(yī)書的內(nèi)容，之后也默默地幫他做了很多事，而這一切都只為減輕曾經(jīng)他們犯下的罪惡！

    如今側(cè)室里的人決定離開，她突然竟有些不舍，可是她卻沒有資格要求什么，只能最后再為他們做一件事。

    “循著荷香，你們就會走到下一個絕地噬靈絕！”

    突然飄到山巒眼前的花瓣讓他不由地回頭看向了剛才站立的地方。

    那里空無一物，但是他分明聽見有人對著他說了句話，“循著荷香……”

    “山巒，你去哪了？我們是不是該出發(fā)了？快點來！”

    老頭站在殘破的帷幔前大聲地沖著竹林喊著，他一看見悠悠走來的山巒，便跛著腿沖了過去，山巒見狀也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沒去哪，你站在那等我，我很快就過去了。”

    老頭聽到這話便不再往前，反倒走回去提起了放在地上的包裹，他回頭看了一眼山巒，“山巒，你這都裝得什么啊，好沉！”

    山巒快走幾步，走過去從老頭手里拿過了行囊，他笑著看向老頭，“沒什么，就是一些藥，萬一我們路上受了什么傷，這些就派上用途了！”

    老頭看看笑顏燦爛的山巒有些愧疚，他太不想成為山巒的負擔了。

    可山巒還是提著行囊走到了側(cè)室。

    那幅畫還攤在桌案上，他沒有再看一眼就卷起來，接著便收進了自己木頭樣的器物里，他再次走回到老頭身邊，“老頭，我們走吧！環(huán)月還在等著我們呢！”

    老頭忙收了臉上的愧疚之色，應(yīng)了聲好后便跟在了山巒身后。

    他們穿過橋廊，越過山頭，雖然走得慢些，卻一直不停地在走著。

    “山巒，你知道去下一絕地的路？”

    走了很久后，老頭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山巒停下來等著老頭跟上他，當他們并行而動時，他拿出了那瓣荷花，“循著荷香的方向，我們很快就會到下一絕地了！”

    老頭出奇地沒有好奇那花瓣的來歷，只是點點頭讓自己能快點跟上山巒的步伐。

    山林茂密，風聲卻漸漸息了，光線也漸漸地暗了。

    暗色的山林里，有個匆忙的身影沖著一處火光耀眼的地方狂奔，他剛到火光近處就開始喘粗氣，但卻不忘朝著立在不遠處的森山山主喊，“山主，那個小孩又不見了？”

    這是日常負責看護那個從冰地帶回來的小孩的隨從，他突然沖進了森山山主正在忙碌的山林，眼神忙亂看著森山山主，手卻顫抖地指著遠處劈成兩半的山崖。

    森山山主倒是神色自然地很，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那孩子時常做出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事。

    他對那孩子已經(jīng)百般呵護，任誰看都有點太過了。

    尤其是和對森山少主的態(tài)度一對比，真是太不一樣了！

    “讓他去吧，晚些時候我會去找他的，你們?nèi)ド将F倒下的地方看看，如果他在那就守著，等我過去！”

    “是！”

    隨從應(yīng)諾后快步朝著山獸倒下的山崖奔去，森山山主看了一眼遠處的山崖，愣了會兒神，便繼續(xù)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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