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ICU（四）

    “你剛才有發現館內的親子區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告別水野言先生后，何起紅便跟著凌云皓上了出租車。凌云皓思考了一會兒，用不太確定的口吻說道：“是款待客人用的植物油曲奇嗎？他們將一幅卡通畫切割成九塊，做成了華容道的樣子，讓孩子們可以一邊吃一邊玩，我覺得挺有意思。”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座椅，你看。”何起紅給他看了一眼剛剛拍下來的照片，凌云皓還是沒有明白過來：“你……喜歡這種簡潔的紋路？”

    “不是紋路，是長度。”她特意將圖片放大了一倍。“正常人坐上去的話是會空出一些位置的，這種長度感覺像是為相撲手設計的。但其實它是適合大人和小孩子一起坐的，可以一起進行親子閱讀或者親子游戲什么的，我覺得我們也可以借鑒一下。”

    “嗯，把圖片發我。”凌云皓經她這么一說，稍稍對創意館有了一點好感。何起紅因為大開眼界，從創意館中獲得了不少靈感和經驗，于是在車上吧啦吧啦說個不停。而凌云皓卻保持著興味索然的樣子，甚至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我改良了一下公司的產品，先讓你看一看設計圖。”

    “嗯？”何起紅湊過去一看，發現他說的是昨天吃過的杏仁酥。只見包裝跟往常長得差不多，只是右上角多了一道三角標志，虛線位置是可以撕開的，里面則是一小塊清潔濕巾。她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噢，原來我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啊？我上次說過邊做磚雕邊吃這個很不方便，于是你就設計了這個，這樣我就不需要頻繁洗手了，簡直就是懶人福音。”

    “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更好地方便消費者。”凌云皓別過臉，假裝無意地看著窗外穿梭而過的風景。“考慮到消費者使用的場景，工作，看劇，出游，看電影，這個改動會給他們帶來便利。”

    “確實是個好主意，我肯定會買。”何起紅一想到以后能邊搬磚邊吃東西，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對了，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為什么凌云集團只生產杏仁酥這種食品呢？雖然做得挺好吃的，可品類也太單一了吧？不考慮多做幾種零食嗎？”

    “因為我媽喜歡吃，我爸特意為她開辟一條生產線。你覺得凌云集團像是零食作坊嗎？”凌云皓的語氣漸漸失去溫度，聽上去像是沒有什么耐心。何起紅識趣地結束了話題：“好了，我已經變成檸檬精了，不需要再往下說了。”

    車上的氣溫驟然冷了下來，連司機也時不時瞄兩眼后視鏡，看看這兩個本來還聊得好好的人怎么就噤了聲，可直到下車了兩人都還是沒有再說一句話。凌云皓下車后徑自走向酒店大堂，取了房卡以后便將其中一張給了何起紅，然后冷冷地摁下了電梯，沒等她進電梯便先上去了。

    進了ICU（五）

    凌云皓在陽臺抽煙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門鈴聲，還有人用不太標準日語說道：“不好意思，客房打掃時間到了。”

    他又氣又好笑，熄滅了煙就去開門，門外的何起紅比他還訝異：“咦？真被我騙到了？”

    “沒有。”凌云皓很快又板著臉問道：“還有什么事？”

    “沒什么，吃糖。”她從口袋里拿出幾顆糖果，攤大手板遞給他。“吃糖心情會變好。”

    “你知道哪里錯了嗎？”凌云皓問道。

    “不知道，但不重要，因為老板很大度。”何起紅雖然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可也不敢得罪他。“即使我沒有犯錯，老板也一樣能原諒我。”

    凌云皓聽罷馬上想要關門，何起紅手疾眼快地用手肘擋了一下，然后馬上認慫，將所有可能得罪他的理由都說了一遍：“第一，我不該在出租車討別人長短，雖然我說的都是好話。第二，我不該過多干涉老板的私生活，如果有什么冒犯的話請你原諒我。第三，我知道那個杏仁酥的設計不是為了我，我也不敢自作多情，我那句話純粹就是玩笑話。”

    “你……”凌云皓本來還氣在頭上，可看到她一副理不直氣還壯的樣子，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抬起手敲了敲她的頭：“去之前我跟你說過什么了？我讓你留意水野言的設計風格，你按我要求去做了嗎？”

    “我都做了啊，我還得到水野先生的批準在室內拍攝了啊，每一個設計我都認真看了啊，我也暗中記錄了作品的思路和靈感，公司興許很多地方能用得著……”她越說越小聲，最后嘟囔了一句：“是我的錯，我應該是沒有按你的要求去做。”

    “你有沒有仔細比對過茶室和設計室里面的作品？它們的風格和設計理念都很不一樣，有些甚至是沖突的，你覺得這些全部都出自于水野言的手？”凌云皓雙手抱在胸前，盯得她心里發毛。她拿出手機一張張翻看照片，覺得凌云皓言之有理，但還是存有疑問：“這……也許是水野先生想要嘗試各種風格的作品呢？從繁復慢慢探索到簡樸，這也是有可能的啊……”

    “好，可你有沒有發現他說話有前后沖突的地方？他愿意為那些大理石花費一年的時間，卻不愿意為創意館的外觀花費時間，選擇了更為方便的織物雕刻，你不覺得矛盾？有幾件復雜的作品都是在同一年份完成的，你覺得他真的能兼顧那么多工作嗎？再者，一個設計師會秉承著一定的創作理念進行創作，可那幾塊大理石的創作理念還是你提供給他的，這你也不覺得奇怪嗎？”凌云皓的四個問句問得她一愣一愣的，她許久才回復道：“好像是有點問題……所以你在懷疑他名不副實，他背后其實是有個團隊在運作？”

    “我在氣你沒看到本質，還拼命為他吆喝。”凌云皓失望地搖搖頭，不想再跟她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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