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戈！你混蛋！”
姜君一手拎著鴿子大的野雞，一手握著弓箭，邊往山上走，邊朝不遠處的劉瑾戈罵道。
他正優哉游哉地坐在清泉邊的石頭上，旁邊還晾著處理好的兔子。
“不錯嘛，這么快就獵到了。”
劉瑾戈滿意地端詳著自己干干凈凈的雙手，等他扭過頭看到姜君手里的野雞時，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
“你這小崽雞是窩里抓來的吧？看來某人晚上要挨餓了。”
走得滿頭大汗的姜君，氣沖沖地將野雞丟給劉瑾戈，蹲到清泉邊用手舀了兩捧水喝。
“你不是說這里是捕獵的大好去處嗎？”她用手擦了擦嘴邊的水，質問道。
劉瑾戈收回被姜君無視的水壺，指了指自己獵的兔子，“沒錯啊，看看我這兔子多壯實。”
姜君卻不屑一顧，她雙手叉腰，大口呼氣，享受著暮春時節，傍晚的陣陣涼風。
等緩了口氣，她指著山下，一臉不悅地說：“你不知道這里是墳場啊？數也數不清的墳墓，太嚇人了，這里的飛禽走獸能吃嗎？”
她看了一眼躺在石頭上的兔子，以及正被劉瑾戈開膛破肚的小野雞，哭得有點惡心。
“怎么就不能吃了？我從小吃到大。”
正拿著匕首處理野雞的劉瑾戈，頭也不抬地沒好氣道。
姜君看到他在泉水里清洗野雞上面的臟物和鮮血，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你方才不會也是用這水洗那兔肉的吧？”
她指著清泉，哭喪著臉問。
劉瑾戈抬起頭，十分淡定地看著她，“不然呢？這里就一汪清泉。”
姜君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一番情緒……
“劉瑾戈！我殺了你！竟然眼睜睜看著我把這水喝下去！”
她張牙舞爪，氣得直跳腳，伸手就去推正蹲在泉水邊的劉瑾戈。
險些被推到水里的劉瑾戈，一邊躲閃一邊解釋：“我給你遞水壺了，你自己不要怪誰啊！”
“你就是故意的！”
杏眼圓睜的姜君看著一臉壞笑的劉瑾戈，怒不可遏地指著他。
但是又打不著他，只能站在原地干生氣。
笑得甚是歡脫的劉瑾戈，見姜君真的生氣了，便妥協地舉起雙手，“好了好了，我認錯，為了補償你，我一會親自拾柴烤肉，將兔腿雞腿都讓給你吃，行不行？”
他一臉真誠地看著姜君，用求饒地語氣說。
姜君看了看野兔和野雞，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又抿了抿嘴巴，一臉傲嬌地說：“那就要看味道如何了，如果不好吃，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反正也打不過他，倒不如趁機混點好吃的。
在來的時候，劉瑾戈就告訴她晚飯就在山林里烤野味吃，可把她激動壞了。
劉瑾戈見姜君一臉饞相，拍著胸脯，一臉自信地說：“保證好吃！”
他與姜君保持一定距離，指著大石頭，對姜君說：“來，坐下，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打人。”
“哼！打你都算輕的！”
一肚子怒火的姜君坐到石頭上，抱著雙臂扭過頭，不去看討厭的劉瑾戈。
“我去拾柴，你在這看著肉，別讓鷹隼叼走了。”
劉瑾戈一邊往林子深處走，一邊回頭叮囑。
“真啰嗦。”
姜君記得剛認識劉瑾戈時，他是個沉默寡言高冷無情之人。
雖然現在也依舊無情，但話未免也變得忒多了。
不消片刻，劉瑾戈就抱著一捆柴返回了清泉邊。
姜君看到他有模有樣，忍不住笑道：“喲，這是哪家的樵夫呀？”
劉瑾戈卻只是笑了笑，往清泉的另一頭走去，找了個平坦處架起柴禾。
姜君拎著野雞和野兔，也跟隨了過去。
這里是小歸山的邊緣處，視線十分開闊。
她坐到劉瑾戈的旁邊，抬頭往前看去，發現澤陽城竟然盡收眼底。
此時夕陽正西下，整個澤陽城都被璀璨的晚霞渲染，光彩奪目，卻又顯得靜謐安寧，像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水墨畫。
“好美……”
姜君的心緒也跟著平靜下來，她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澤陽城。
紅的黃的青的晚霞，像巨大的綢帶，正被九天神女操控著，飄舞在澤陽城的上空。
而澤陽城內的各式房屋，此刻都靜靜地屹立在那里，仿佛是在看九天神女絕美的綢帶舞。
又像是各種顏色的染料，錯落有致地潑在了空中，又滴落下來，將澤陽城染得如花似錦。
同樣陶醉在夕陽美景里的劉瑾戈，沉吟道：“這座山名為小歸山，此處是唯一可以俯瞰澤陽城的地方。之所以叫小歸山，因為它是成千上萬亡魂的歸屬。”
“什么意思？”已經將怒氣拋到九霄云外的姜君，好奇地問。
劉瑾戈低下頭，聲音變得低沉：“方才你看到的那些墳墓，里面埋葬的都是死在戰場上的將士。”
“啊？這么多啊？”
姜君目瞪口呆，覺得難以置信。
雖然她沒有往墳場里面走，但第一眼看到偌大墳場時的震撼依舊記憶猶新。
不僅僅因為墳場大到看不到頭，還因為墳墓的密集，一個緊挨著一個，想穿行其中都難，看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雖然是野草叢生的山間墳場，卻悲涼的像塞外荒無人煙的大漠。
“這只是極少的一部分，而且一個墳墓里不知裝了多少人的骨灰。”
劉瑾戈深邃的眼眸望向在燦爛夕陽下煜煜生輝的澤陽城，那些映入他眼中的光芒，像一顆星落入深潭。
“難怪那些墳墓前都沒有立碑。”姜君聽了劉瑾戈的話，有些心情沉重。
她一直想做將軍，上場殺敵，建功立業，可卻從未想過自己將會面對些什么。
“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將士，能有人收斂尸骨的已是幸運之人，絕大多數埋骨他鄉，死后連一抷黃土都沒有。”
劉瑾戈將野雞和野兔分別串好，點著了柴禾。
“為何都葬在這里，他們沒有故鄉嗎？”
姜君低頭看著噼啪作響的火堆，悲傷地問。
夕陽已逝，天色暗了下來，這隊火替代方才的晚霞，成了最明亮的存在。
“怎么會有人沒有故鄉呢？但是一旦死在了戰場，就再也回不去故鄉了。”
劉瑾戈轉動著烤肉，火光跳躍，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最后在他的雙眸里落腳。
“邊關路遙，死后只能以骨灰的形式回來，誰能知道一把灰的故鄉呢，所以他們都被葬在了這里。”他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難怪叫小歸山了，不是因為山小，而是因為他們并不是真正的歸來。”
姜君陷入沉思，望向澤陽城，一盞盞燈火先后亮起，最后萬家燈火照亮了眼前的城池。
她又扭頭盯著墳場的方向，黑壓壓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風往那邊吹去。
風里或許有他們故鄉的飯菜香吧，她伸長鼻子，用力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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