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等到日落黃昏，華燈初上，李錦瑟也沒有醒來。
皇后派來的兩名太醫抹著額頭上的汗，一臉疲憊地從臥房內走出來。
姜君率先迎上去，急切地詢問：“太醫，如何了？”
其中一名拱手道：“回姜側妃，毅王妃昏迷不醒，一則是身體本就虛弱，生子損耗太久導致，二來是毅王妃她自己，似乎不想醒來。
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今只能等著。
里面的周大夫醫術超群，有他在此，抵得過我們三人。”
姜君明白太醫的意思，點頭道：“三位太醫慢走，今日辛苦了。”
不愿醒來，與一心求死有何區別。
李夫人聽了太醫所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眾人肝腸寸斷。
姜夫人扶著李夫人，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能跟著掉眼淚。
若姜君遭此劫難，她肯定會心痛得昏死過去。
想到此處，她不禁慶幸姜君是那種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性格。
不讓自己受委屈，便是免了父母痛心。
陸寶一和劉玉暖站在一旁，才剛干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姜君見她二人疲憊不堪，聲音嘶啞道：“你們兩個回宮吧，皇后娘娘肯定在等著呢，呆在這也沒用�！�
劉玉暖吸了吸鼻子，道：“錦瑟姐姐還沒有醒來，我怎么能安心回去，方才我已讓星彩派人去告知母后了，今晚我們就留在毅王府。”
陸寶一哽咽道：“是啊，你們一心都在錦瑟姐姐身上，我待在這里，還能幫著處理些雜務。
明日皇親國戚，以及滿朝文武知曉了消息，必定少不了來探望的內眷，到時候錦瑟姐姐肯定不能出面，她們也不適合來看錦瑟姐姐。
反正我也熟識了她們，讓我來應付她們，就說是母后的意思�！�
聽了這話，姜君才想起這里是澤陽。
除了情真意切，還有應酬往來。
就算再傷心，也要強撐著精神，去做自己應做之事。
她感激地看向陸寶一，“虧你想的周到，幸好有你在�！�
應酬之事，她雖為了做好昭王妃，也嘗試著去學習了。
但是這種境況，她實在沒有心情，也沒有辦法去與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客套。
這時，星彩帶著幾個婢女走了進來，她們手上捧著托盤，托盤上是各式充饑的點心。
星彩將它們一一放到桌上，對姜君等人道：“我知道各位主子沒有心情用膳，便讓廚房做了些充饑的點心，先墊著將就一下。
等晚些，我再讓廚房做好飯菜送來，再怎么難過，日子也還要過著�！�
嘴上雖如此說著，話音未落，她卻已是泣不成聲。
太委屈了，李錦瑟嫁到毅王府這幾年，太委屈了。
她身為李錦瑟的陪嫁丫頭，最知李錦瑟冷暖。
若此處無人，她定要指著蒼天，怒罵上一句“蒼天無眼”。
姜君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后，拿起點心遞到姜夫人和李夫人跟前，“娘親，伯母，吃點吧�！�
姜夫人拿起一塊點心，遞給李夫人，但是李夫人搖搖頭并未接過。
姜夫人便又將點心放回了托盤里，“我不餓�！�
姜君只得將點心放回桌上，對陸寶一和劉玉暖道：“你們兩個想必也是沒心情吃的�！�
她獨自坐在桌邊，雙臂橫放在桌上，將頭埋在手臂間。
明明諸多思緒一起涌上心頭，她卻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
除了悲傷，還有壓抑。
她姜君十八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壓抑的感覺。
心中有仇，卻不知該找誰報仇。
心中有恨，卻不知該找誰發泄。
與李錦瑟在瑤州度過的那段時光，不斷浮現出來。
人比花嬌，笑如鶯啼，時光美好得仿佛沒有盡頭。
可終究只是過去，如今的李錦瑟，經歷了雨打霜摧，遍體鱗傷。
“錦瑟姐姐�！苯�，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滴落到桌面上。
啪嗒，啪嗒，啪嗒——
淚珠綻開，水影里都是李錦瑟幼年時與她玩樂的笑臉，從此再也看不到的笑臉。
姜君只覺神思恍惚，趴在桌上，不知自己該做什么。
這時，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頭，熟悉的淡香撲鼻而來。
姜君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劉瑾元一言不發，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待走到四下無人之處，姜君猛地撲進劉瑾戈的懷里，嚎啕大哭了起來。
劉瑾戈緊緊抱著她，任由她鼻涕眼淚擦到自己身上，柔聲道：“我在這，我在這。”
“我恨他們！”姜君凄慘道。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恨誰，可她就是恨。
劉瑾戈撫摸著她的頭，心疼道：“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姜君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得歇了聲，劉瑾戈溫潤的聲音再次想起，“回去吧，莫讓她們擔心了。”
姜君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淚，點頭嘟囔道：“好，錦瑟姐姐說不定醒了呢。”
劉瑾戈牽住她的手，領著她往屋內走，認真道：“君兒，你絕對不會遭遇此種境地，絕對不會�！�
姜君抬起頭，看著一臉嚴肅的劉瑾戈，帶著哭腔道：“我知道�！�
劉瑾戈絕非劉瑾元那種處處留情，優柔寡斷之人。
若劉瑾戈是那種人，她姜君也不是背負許多的李錦瑟。
敢愛敢恨，敢留敢走，才是她的性格。
二人剛到門口，就見姜夫人正翹首望著他們。
見姜君回來了，姜夫人才松了口氣，重新坐回眼睛哭得紅腫的李夫人身邊，好言勸慰著她。
姜君見屋內如此情形，便知李錦瑟還有醒來。
周大娘和青黛正在側室看顧死嬰，姜君吩咐星彩給她們送去點心。
“我已經給她們送去了，但周大娘和青黛以后沒吃，又讓我拿回來了�！毙遣蚀诡^喪氣地靠在墻上，低聲說道。
劉瑾戈看著神色倦怠，無精打采的姜君，道：“我已經安排岳丈和葉九師父歇息了，不如你先陪著岳母回去？”
姜君扶著額頭，“錦瑟姐姐還沒醒，我不回去，至于母親，等她累了，讓韻意陪她回去即可�！�
死去的嬰兒，昏迷不醒的李錦瑟，讓春芳館籠罩在令人壓抑的氣氛之中，感染著春芳館里的每一個人。
他們都很疲累，但他們也比誰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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