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就擔心，爹娘搬回去，他們兩口子要背鍋，果不其然。可怎么辦呢？老娘糊涂，老爹又倔強……當然了，他理解老爹的堅持，他也怕老娘再犯了糊涂，跑去李家鬧事。上一次就差點兒鬧出人命來，還是兩條人命，若是再鬧騰，還不定咋樣呢！真到了那地步，兩家關系就不提了，日子也沒法兒過了呀！

    李大河不是個糊涂人，一聽陳向陽這話，就知道另有隱情，有趣地不再追問了，只感嘆：“不管咋說，過完年啊……這眼瞅著都過年了……唉！”

    陳金昌老臉火燒火燎的，臊得慌，好半天才開口道：“老兄弟，不用替我擔心啊，我就是人老了念舊了，每天都想著老宅子……再說，那是老輩兒留給我的基業(yè)，我也不能這么拋費了……行啦，時候不早了，你回家吃飯吧，我們走啦！又不是去那天邊兒，就是隔了河灣，你啥時候想我了，一抬腿兒功夫就到啦！”

    說到這步，李大河還說什么，嘆著氣勸了陳金昌幾句，放他們爺倆走了。

    回來，他就和趙春芝提了一聲，都沒讓其他人知道。

    到了下半晌，有人去陳家串門才知道，陳家老兩口子搬回東屋子去了。陳向陽也回了縣城，說是要到過年才回來了。

    李家當天晚上看電視的人少了一些，一問才知道，東屋子的人大都去了陳家——老兩口搬回老宅，彩電也被陳向陽送過去了。只不過，讓小亭娘等人不解的是，王秋萍一反常態(tài)，買了彩色電視機都沒顯擺，出來露了個面就回屋了，再問，陳隊長只說頭疼病犯了。

    誰也不知道陳家老兩口為什么搬回老宅去，有人就暗暗猜測，說陳向陽不孝，把老爹老娘攆回去了。但這個猜測很快不攻自滅，開春后，陳向陽給老爹老娘蓋起全縣第一棟小洋樓，誰再說人家不孝順，先給老人也蓋棟小洋樓去！

    李紅巖也到了京城繼續(xù)學習深造。讀研了，補貼多了不少，住宿也從八人間換成了兩人間。因為她的導師就是張檬的奶奶謝教授，連導師適應期都沒用，日子仍舊過得充實、波瀾不驚。

    她進京不久，得了消息，二嫂再次懷孕了。前邊有了茉茉和莉莉，這一個就是第三胎，無論如何，政策都不允許了。

    但二嫂一心想生個男孩兒，不肯去做流產(chǎn)，趁著都沒發(fā)現(xiàn)，買了車票，去投奔她在東北的二爺爺家。因為她的出走，陳東方和李新社的生意也只得暫時縮減規(guī)模。

    李紅巖得了二嫂的消息，趁著周末，又和謝教授請了幾天假，坐上了北上的火車。還好，二嫂親戚家離京城不遠，坐六個多小時的火車就到了。

    李紅巖買了一些奶粉、鈣片這些孕婦吃的用的送過去，到那一看，二嫂就住在一間小廂房里，怕人發(fā)現(xiàn)走漏了消息，平日都不敢出門，臉色虛白，兩眼茫然而執(zhí)拗。一見到李紅巖，就摟著她哭開了。

    李紅巖好一番安慰，問她缺什么，江艾蘭搖頭說什么都不缺，她過來帶了錢，缺什么二爺爺家人會幫忙代買。李紅巖自然要好好感謝一番，觀察了一下，見這家人都是實誠人，不會花言巧語，但心地都不錯。經(jīng)過交談，李紅巖了解二嫂的二奶奶常年心悸，她就主動替她看診，確定是心臟病，回到京城，她又請教了謝教授，得到了肯定，方才買了一個療程的心臟病藥，寄了過去去。不長時間，她接到了二奶奶家的小孫女寫的回信，說是吃了藥，二奶奶病情好轉(zhuǎn)，心悸都沒再犯，力氣也大了，都能出來走動了。

    李紅巖看著信，心里略安，自家二嫂過去打擾，雖說帶足了錢，不會花費對方什么，但，孤身一人在那邊，人家上心照顧和敷衍，也不一樣呢。

    之后，李紅巖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去看一次二嫂，當然，也會幫二奶奶做個復診，之后再給她寄下一療程的藥物。

    如此，再去時，李紅巖就看到，二嫂不再憋在那間小房子里，而是去大房間，幫著二奶奶和嬸子、嫂子們一起干點兒輕松地家務，織織毛衣，嘮嘮嗑，氣色精神都明顯好了許多。

    李紅巖放心了許多，對二奶奶一家人，自然更加感激。

    轉(zhuǎn)眼，到了七月份放暑假的日子，李紅巖卻因為有項目不能放大假，仍舊需要留校。八月中旬，項目做完了，她也得到一周的假期。

    一周時間有限，不夠她回家再去看二嫂，李紅巖干脆沒回家，直接去了二嫂那里，想辦法陪著二嫂去做了個B超，又做了有限的幾項優(yōu)生檢查。

    隨著經(jīng)濟的復蘇，醫(yī)療條件也提高起來，很多市級的醫(yī)院都配備了B超設備，做B超不再是不可及的事情。檢查結(jié)果很好，二嫂臉上的臉色也輕松了許多。

    沒了這份憂心，二嫂又想起家里的生意來，對李紅巖嘀咕：“我這一出來，你二哥他們也沒辦法存貨了，零星捎帶點兒發(fā)出去，也掙不了多少錢……唉！”

    說著，撫著腹部又道：“這個生出來，還不知道罰多少……不掙錢，還得填窟窿，這日子可咋過啊……”

    李紅巖失笑，這些事兒你又不是之前不知道，既然決定要孩子，還考慮那些干啥。多了不說，就現(xiàn)在的罰款數(shù)額，二胎超生幾千塊，三胎超生也到不了一萬，雖說確實不少，但他們家也不是拿不出來。再說了，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生完孩子再掙好了。

    她拿這些話寬慰二嫂一番，看她釋然了，這才作罷。

    結(jié)果，李紅巖陪二嫂檢查第二天，就接到了張檬打來的電話，讓她趕緊想辦法聯(lián)系家里一下，家里倒騰貨物的生意暫時停一停。

    李紅巖不敢怠慢，連忙給家里打電話，卻因為線路故障，沒能打通。她急的不行，又不敢讓二嫂看出來，只能說學校有急事讓她提前回校，然后買了票連夜往家趕。

    不過，她還是慢了一拍，因為沒有人接站，她轉(zhuǎn)了幾趟車回到縣城，得到的消息就是陳東方被抓了，罪名是投機倒把。

    因為他把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李新社是他雇用的，所以，保全了李二哥。

    李紅巖見到二哥整個人都脫了形，兩眼眍?著，眼底青黑，胡子也好幾天沒刮了。

    因為這件事，連車隊的工作都暫停了。

    她勸二哥，讓他振作起來，索性收拾收拾去陪二嫂。二嫂眼瞅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身邊沒個照顧的人會很辛苦。

    李新社張著嘴，一臉痛苦：“東方把事兒都攬下來，我這么一走了之……還是人嘛！”說完，又抱著頭蹲了下去。

    李紅巖道：“他既然都把事情擔下了，就是希望你好好兒的，你這么磋磨自己不是辜負了他嗎？聽我的，收拾一下，打起精神來，去陪陪二嫂。我可警告你，你這樣子去見二嫂可不行，要是讓她受了驚嚇，傷了孩子，別說一家人，你自己都過不去。”

    說了這些，她就不管二哥了，轉(zhuǎn)身想辦法打聽陳東方的情況。

    田玉芬畢業(yè)后，分配在市一中當老師，廖江川則分在了機關，進了領導秘書科，兩個人在大二時確定了關系，畢業(yè)后分配到一起，準備今年國慶結(jié)婚了。

    李紅巖去找了廖江川，廖江川在體制內(nèi)，雖不在政法單位，但因為職務方便，和各個局都有往來，問個情況還是可以的。

    打了幾個電話后，廖江川神色也不太好看：“這事兒是有人舉報，雖然沒有抓到太直接的證據(jù)，但趕上了嚴打，后面的情況會怎么樣還不好說……”

    李紅巖又是焦急又是擔心，但仍舊努力保持冷靜：“臨時也不奢望無罪脫身，只希望不要被判得太重……”

    廖江川思慮半晌，點頭道：“此次嚴打，主要打擊的搶劫、盜竊和強女干等刑事犯罪，經(jīng)濟犯罪不再主要打擊范圍內(nèi)，你放心，我會持續(xù)關注著，不會冤枉誤判了，照他的情況，最多判幾年徒刑。”

    李紅巖道了謝，告辭出來。沒想到，走到大門口，一輛吉普車開過來，她往旁邊躲了兩步，想等著車過去，她再走。卻沒想到，車子看過去，卻在門口內(nèi)停下，車門打開，聶晨從車里跳下來。

    “我剛才看著像你……呵呵，還真是你，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是來辦什么事兒嗎？”聶晨笑著走過來，目光在李紅巖臉上打了個轉(zhuǎn)兒，就敏銳地看出她努力保持的平靜下，隱憂重重，明顯是遇到事情了。

    李紅巖也驚訝了一瞬，道：“你分到這里工作嗎？”

    她記得大三時聽說，聶晨的父親調(diào)去了省城，他母親也隨著去了省城。整個家都搬走了，他怎么還回這里來上班呢？

    聶晨笑著點頭：“嗯，我是咱們地區(qū)考出去的，回來不是正常嘛！”

    李紅巖無奈地笑笑，根本不相信他這個理由。對于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來說，很多常規(guī)限制都不存在的好嘛。更何況，像他這種情況，走正常手續(xù)也可以申請調(diào)配分配去向的，并不算違規(guī)操作。

    聶晨收了玩笑的表情，肅穆了神色問：“我看你憂心忡忡的，可是有什么事？”

    李紅巖雖然從廖江川那邊打聽到了一些情況，但顯然，廖江川剛剛工作，對這件事幫不上太多。而聶晨則不同，盡管他父母已經(jīng)調(diào)走，但是影響和人脈還在，或者，她可以請他幫幫忙，去見一見陳東方。

    正如廖江川所說，此次嚴打重在刑事犯罪，她陳東方是被人舉報，誰知道會不會還有栽贓？就陳東方和李新社兩個人做的買賣，頂多算個投機倒把，但萬一被人栽贓了呢？

    心里打了幾個轉(zhuǎn)兒，李紅巖還是決定信任眼前這人一回。

    這個人雖然有些傲氣，但行事還算正氣、大道。她當初婉拒了他的追求，他也沒做什么動作，之后再見了，還是如平常人一樣，并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心懷有怨。

    心里有了計較，李紅巖就把事情說了。

    聶晨一聽這么個事兒，也不說怎么樣，先把車子開進去停好，然后帶著李紅巖往外走：“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有消息的，咱們先吃飯，吃著飯，我去問問情況……行啦，不用一臉憂心的，就你說的這個事兒，不算什么大事兒，說不定，連判刑都不會有呢。”

    李紅巖看看時間，確實到了午飯時間，之前廖江川就留她吃飯，被她婉拒了。這回遇上聶晨，卻不得不留下吃頓飯了。

    等跟著聶晨到了一個不抬起眼的飯店，走進去，看見出入的制服，她才明白，聶晨為什么拉著她到這里吃飯，顯然，這個地方是工作人員定點吃飯的地方。

    聶晨和這邊的人挺熟，進進出出大多數(shù)人都和他打招呼。還有人拉著他擠眉弄眼地低聲問著什么，眼光卻不時地看向李紅巖，李紅巖自始至終保持面帶微笑，心里大概也猜得到，那些人的話題與她有關。

    聶晨捶了那人一拳，笑嘻嘻地帶著李紅巖進了里邊的一個單間，笑著道：“剛才那個是我高中同學，愛開玩笑，你別往心里去。”

    這是向她解釋？

    李紅巖失笑地搖頭：“沒什么。”

    他們說了什么，她都沒聽見，不解釋只當不知道，這么一解釋，反而有點兒尷尬了。

    聶晨要了一葷一素兩個菜加一個湯，他們坐下喝著水等菜，比菜還快的，是聶晨剛才提的那個同學，他幫忙打聽了消息轉(zhuǎn)回來：“在老機械廠的倉庫里，想見我來安排，待會兒就能去。”

    聶晨點頭應著：“那就安排一下吧。”

    那個人點點頭去了。

    聶晨回來和李紅巖解釋：“因為人太多，之前的地方根本放不下，就臨時征用了老機械廠的院子……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情況不是太嚴重。這樣，下午我先陪你去見一見，讓你放心。完了，咱們再看情況，盡量爭取保出來。”

    李紅巖點點頭，鄭重道謝：“謝謝你。”

    聶晨輕快一笑，揮手道：“和我不用這么客氣。哦，菜來了，趕緊吃飯！多吃點兒，多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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