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看著，有那么一瞬，江沅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

    她被剎車聲驚住，擋在路中間。不過須臾，后面排成長龍的車流便躁動了起來，鳴笛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很顯然地，要造成小范圍的交通混亂。

    “怎么回事呀？”

    坐在副駕駛上，姜瑤蹙著眉抱怨了句。

    一手握著方向盤，呆滯片刻的陸遠，倏然回神。

    后面的司機將喇叭按成了催命符，他卻完全沒放在心上一般，一把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漫天雨幕里，江沅看著他走近。

    她不喜歡下雨，可印象里和這人有關(guān)的記憶，很多次都下著雨，讓人心都濕噠噠的。可能連老天都在示警吧，他們不該在一起，在一起沒有晴天。

    “有沒有傷到？”

    見她站著不動，陸遠眉目動容，抬手便想摸摸她。

    今天周末，他沒上班，帶著姜瑤去買鉆戒，采購一些結(jié)婚用品，本來就有些魂不守舍，才會在開車的時候，突然走神。哪曾想，世界這么巧，又一次碰見這人。

    雨很大，江沅渾身都濕透了，他也沒有多整潔，推開門的瞬間，便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水流從他被打濕的烏黑短發(fā)上淌下，浸濕了那一雙溫潤清雋的眉眼，西裝挺括的肩，以及，朝女孩伸出去的，修長的手。

    隔著擋風(fēng)玻璃看見這一幕，姜瑤眼睛都睜大了，一臉錯愕。

    仔細算起來，陸遠的出身并不好。

    從小由母親一手帶大，念中學(xué)的時候，跟她到了陸家。

    想來，這個過程并不快樂。

    他非常愛干凈，幾乎到了挑剔潔癖的程度。對自己的相貌、衣著、一應(yīng)用具，方方面面，都有著極高的要求。走在路上的時候，皮鞋上出現(xiàn)塵土，都會俯身擦干凈。

    兩個人交往后，他甚至都不曾深入地吻過她一次，擁著她說抱歉。

    可現(xiàn)在，他不顧形象，不要干凈，就在這樣一個陰霾籠罩的大雨天，朝一個陌生女孩伸出了精心保養(yǎng)的手。

    而后者，緊抿著青紫的唇，往后退了一步。

    “沅沅。”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陸遠開口喚了聲。

    聲音啞啞的，帶著股徒勞的感傷。

    “對不起。”

    是她沒長眼擋了人家的車，江沅頭一低，胡亂地道歉。

    話落，轉(zhuǎn)身就走。

    “江沅！”

    陸遠突然扯住她袖子，力道有些大，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強勢，“先跟我上車。”

    雨這么大，她一個人在街上游蕩，由不得人不擔(dān)心。陸遠一手抓著她胳膊，指節(jié)因為用力，微微泛青。感覺起來，他好像要功虧一簣了。

    有些東西，手一松，就會徹底脫離。

    江沅被他扯著，感覺胸腔里一顆心都被人攥緊了，讓她呼吸困難，喘不過氣。腦海里許多畫面顛三倒四地浮現(xiàn)，最終，定格在了去年夏天，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個雨天。

    她放不下，偷拿了母親電話，又想找他。

    哪曾想過，那一個雨天，差點葬送了她。

    “放開我。”

    記憶里雨水將血水沖成河，她扭過臉去，說話聲都打顫。

    “這么大的雨，你去哪兒。”

    陸遠不肯放，拖著她就往車邊走。

    “放開！”

    “你放開！”

    江沅被他扯著，心如刀絞，目光掃過擋風(fēng)玻璃，和里面的女人對視上。

    “啪！”

    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突然掙開禁錮，手臂一揚，一個巴掌，從陸遠泛著森森涼意的臉上甩過，清脆的響聲，讓兩個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陸遠！”

    車里，姜瑤終于坐不下去了，艱難地撐傘，推開門喊了句。

    唇角聳動了下，江沅再沒說出什么話，抬步走了。

    她比以前高了，脾氣也變了些，又冷又倔，就那樣逆著車流走，纖瘦的身子被雨水包裹著，好像無處可去，偏偏，不曾回頭。

    頹然地站著，陸遠垂在身側(cè)的一只手，慢慢地攥緊了。

    “是不是育才的學(xué)生呀？”

    姜瑤撐著傘出來，納悶地問了句。

    雨太大，她壓根沒聽見兩個人說了什么，只勉強從口型判斷，兩人好像認識。陸遠想管一下，讓女孩上車，可這女孩烈得很，估摸著，又是和父母吵架跑出來的。

    “你開吧。”

    陸遠啞聲說完，拉開車門，自顧自去了后排坐著。

    他渾身上下都濕了，看著還氣悶得很，姜瑤自然也不放心讓他開車了。聽說能走便松了一口氣，打著傘，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室，很快將車子開走。

    長龍般的車隊，終于在許多人的罵罵咧咧中，緩緩移動開來。

    歐陽昱目光收回，跟上了前面走著的女孩。

    他一路追來，正好看見陸遠拉扯江沅的那一幕，不曉得為何，產(chǎn)生了一種直覺，這個年輕男人，就是江沅奶奶口中的那個男教師。

    看見陸遠正臉的時候，猜測得以確定。

    他父親和陸家老爺子相識多年，平素來，難免有些往來。陸淳二婚的時候，他父親沒去，吩咐他過去跑了一趟。張雅沁帶進門的這個兒子，年齡小他幾歲，他有點印象。

    之前也聽人說過：他學(xué)了文科，在育才中學(xué)實習(xí)。

    說這話的人，語氣里一股子鄙夷，好像當(dāng)老師，是多么上不得臺面的事。也就說完話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也是當(dāng)老師的，訕訕地笑了兩下，說不能比，他和陸遠不一樣。他是自由翻譯，當(dāng)老師是興之所至，家風(fēng)清正，寓教于樂。陸遠是千方百計去拍陸老爺子的馬屁，是工于心計，曲線救國。

    畢竟，陸老爺子是文化人。便宜孫子想在陸家有一席之地，那就得想辦法投其所好。

    對于圈子里這種八卦紛擾，歐陽昱一向敬而遠之。也未曾想過，這么一個陰雨天，這一幕映入眼簾的時候，他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的，會是這樣一段早已拋諸腦后，無關(guān)緊要的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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