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也知道一點葉子家里的事，重又回到這個時候，她也想過去了解，可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

    或許她心里也清楚這了解不會多好受才一直有意識躲避著吧？

    外公外婆如此也就罷了，葉子的父母之于葉子更像是一種象征。

    葉子自己也許都不知道她講起來自己的媽媽來神情都是迷惑的，她能看出來葉子在努力地想告訴她自己跟媽媽之間有什么美好的事情，但她想不出來，說出來的在她看來更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葉子的爸爸就更不用說了，連吃飯都上不了桌，只要一回來就被葉子外公外婆呵斥嫌棄的人，在葉子那里還會有什么好印象？

    在這樣壓抑環境下成長到現在的葉子……

    元祁忽然有些理解了葉子明明不是區分不出來誰對她更好卻總是會更加偏向葉明珠……

    強勢的，不付出更多感情的葉明珠才是葉子最熟悉的相處對象，不自覺地順從討好，也不由自主地偏袒，只是因為她就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

    得出了這個結論的元祁更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沉重了，她要對抗的是葉子身后的家庭，是葉子從小到大生活著的，她熟悉的環境，跟她家中所有親近的人。

    她能夠做到嗎？

    那些謾罵，那些洗腦式灌輸的觀念，如果已經習慣，再聽到時就不會有太大波動，葉子說的有些她被教訓的話如果換做了她，她根本忍受不下去，可在葉子的態度中，她能察覺葉子即使抱怨也并不會反抗。

    葉子能夠糾結，能夠覺得痛苦，也完全得益于她上了學，跟同齡人有了接觸，看過了別人的家庭，而是這些都不足以讓她認識到這些都是不對的，更不足以讓她做出改變。

    如果是她站在葉子這樣的處境中，她也不可能比葉子好到哪里去，如果一個人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被養大的，那她現在的性子就是她的命，如果改變……

    所以葉子最后的自絕是在反抗嗎？

    元祁只覺得眼里澀澀的，她一直以為她們都是普通人，普普通通的，被淹沒在人群中也不會有人發現，可是事實上，她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普通，擁有不了平均線上的生活。

    不管是自絕成了轟動一時新聞的葉子，還是在火災中為救人喪生的她……終究還是沒辦法安安靜靜地如同別人一樣活下去。

    剛開始在這里坐下的時候，她并不覺得冷，但是現在只是坐了一會兒，葉子還在繼續說著，她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葉子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讓她身上的溫度下降。

    元祁探身抱住了葉子，她這時候尤其怕葉子停下來，因為她并不知道要接什么話好。

    可是也許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也許是心里太需要一個傾訴的渠道，葉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連被她抱住了都沒反應過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

    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的疑惑，她的無能為力，她全都聽得明白。

    在這里，這已經是她跟葉子相處的第四年，而她在心中葉子已經留下十幾年了，可是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葉子的了解完全不夠。

    當葉子把她的一部分生活一股腦的傾瀉出來的時候，她竟然覺得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明白葉子向她傾訴也只是想說出來而已，而聽著的她卻不能只做到聽聽而已。

    元祁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也幸好葉子只沉浸在自己的傾訴中，并不要求她說什么，時間也足夠她自己一個人調理好情緒，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爸爸媽媽太辛苦了，總是見不到面……外公外婆總是待在家里，出去也沒人說話，弟弟妹妹也都不好好學習，沒人管著都不成……”

    葉寶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總結一般地說道，“但是，其實現在已經好多了，我能來一中上學，在村子里都夠外公外婆揚眉吐氣的了，來這里又不用家里負擔生活費了，現在自己也能賺錢了，還能貼補一點……”

    聽到葉寶珠說起貼補兩個字，元祁眉頭跟心就不由同時一跳，她讓葉子出來找工作可不是為了讓她貼補家里的。

    這種念頭最好就不要有。

    她那時候半推半就由舅媽安排了出去工作也是心里想著能顧著自己就好，可是后來掙的錢越多，舅媽就有讓她貼補的意思了。

    這一開了頭，后面就收不住了，她自己險些都顧不好自己了。

    給舅媽家貼的錢很快就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而且一旦給出了某個數字，再給的少了，不會有體諒，只會有埋怨。

    讓她講心里話，葉子現在還遠遠比不得她，她的好歹說斷就能斷，也沒有天經地義的道理，可是葉子就沒有她那么好斷了。

    而且依著葉子現在已經被教成百依百順的樣子，她實在沒辦法想象她要是敢往家里交錢以后會過成什么樣子，她可不認為葉子的家人會有多長遠的目光。

    元祁只能先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先顧好自己才行，顧好我們自己都不容易了，你可不能說現在看到手里有點錢就放松了，三年都不問家里要一分錢，什么時候能做到這一點了，以后給家里錢，家里也能收的安心，要不然收了再給你，來來回回的多麻煩，而且離家那么遠……”

    葉寶珠本只是隨口提到了這里，在她的觀念里，掙了錢就是要交給家里保管的，自己哪能保管的那么多？

    而且這兩天打電話跟家里說的時候，外公外婆就說了讓她不要隨身帶太多錢，多的先放家里，要不然在學校也不安全。

    “可是，放在這里也不安全……外公外婆也說了，要是放在這里丟了都沒處哭去，放在家里至少丟不了……你不知道我現在每次從大姨那里回來都要緊張一路，我到了這里才知道小偷那么多……我那天在路上就看到有人拿夾子去偷別人錢包了！……元祁你也要注意啊，你總是隨身帶那么多錢，多不安全啊……交給大人才安全……”

    葉寶珠忍不住反駁起來。

    元祁暗暗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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