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旁邊，便扶住吉靈肩膀，嘆了一口氣，沉聲道：“靈靈，讓開給太醫(yī)診治。”
吉靈這才起身，誰知道她剛剛一起來，弘昕立即眼中現(xiàn)出驚惶之色，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扯住她的袖子。
吉靈知道兒子這是被嚇得厲害了，心中更加難受，拍了拍兒子的小手，又緊緊握了一下，退后讓開地方給太醫(yī)。
她遠遠看著太醫(yī)們圍在床邊，鼻中聞著彌漫在暖閣里的藥膏的苦香味，只是緊緊咬著牙不說話。
等到太醫(yī)走后，小達子立即跟著去親自監(jiān)看伺候煎藥了。
暖閣之中，弘昕終于沉沉睡去，吉靈一句話沒說，坐在兒子床前，一直握住弘昕的小手。
胤禛始終盯著弘昕，面色冷厲。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轉(zhuǎn)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三公主也是在外面等著弟弟的，看著太醫(yī)們魚列而出，又聽著里面說六阿哥醒了，她立即就沖進來了。
吉靈伸手就攬住了女兒的肩膀，母女兩個人靠在一起，三公主看弘昕閉著眼，不放心地便問道：“額娘，弟弟醒過來到底怎么樣了？太醫(yī)怎么說？”
吉靈伸手輕輕掩住她的嘴，起身帶著她走出去，到了門口，對七喜道：“照顧好六阿哥！”
七喜屈膝道：“主子放心！”
吉靈握著女兒的手走了出來，這才將聲音放開了道：“你也看到了，弟弟手臂折了骨頭受了傷，人也受了驚，得好好養(yǎng)一陣子，方才額娘好不容易才哄著他睡著了，你聲音小點，別把弟弟又驚醒了。”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牽著女兒的小手在旁邊坐下，殿中俱是宮女，吉靈便彎下腰，伸手握住三公主的腳踝。
三公主一驚，道：“額娘這是做什么？”
吉靈低聲道：“你剛才就那么脫了鞋沖進去，有沒有劃傷到腳底哪？那地可全是碎石碎木！”
三公主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腦袋：“剛才嬤嬤和依云都給我換過鞋襪了，沒關(guān)系的，額娘放心！我那時候太急了，只想著沖進去救弟弟——只要能把弟弟救出來，受傷也沒關(guān)系！”
吉靈瞧著她，半晌沒說話，抬頭慢慢地注視著暖閣的門簾。
外面是女兒，里面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她的心頭肉啊。
碧雪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到了主子面前，碧雪低下身，紅著眼睛，匆匆忙忙道：“主子，蘇公公在外面，說皇讓您過去九洲清晏殿呢！”
吉靈站起身，拍了拍三公主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你好好在這兒陪著弟弟，額娘去去就回。”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對碧雪吩咐小芬子的傷勢，又緊皺眉頭道：“太醫(yī)看過小芬子之后，要用什么藥，不許省免敷衍，告訴他們，盡管拿最好的用——務(wù)必將本宮的人養(yǎng)好才是！”
碧雪跪下磕了個頭，泣不成聲道：“奴才替小芬子謝過主子，奴才知道！”
吉靈點了點頭，轉(zhuǎn)頭道：“依云，你跟著本宮過去。”
她看了一眼碧雪，道：“你留下來，好好照顧小芬子。”
碧雪猛地抬頭，顫抖著嘴唇看了吉靈一眼。
主子已經(jīng)將眼神轉(zhuǎn)了過去。
吉靈帶著依云走到門口，便見蘇培盛也是一臉灰頭土臉，方才火場下來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換，他對著她就是一揖：“宸貴妃娘娘，皇請您隨奴才過去。”
吉靈微微點了點頭。
……
九洲清晏殿深闊寬大，吉靈從殿前走過，正是五月時節(jié)，簾下有落花飄下，安靜無聲。
到了對面暖閣，碧雪已經(jīng)等在門口，見主子過來，她一邊打起簾子，一邊就伸手攙扶著吉靈進來。
暖閣里，胤禛端坐在正位，下面跪了一地的奴才，有洞天深處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又有圓明園里負有管轄巡查責任的總管太監(jiān)，還有內(nèi)務(wù)府的人、火班建制的首領(lǐng)……
皇后與眾妃嬪皆坐在殿后簾內(nèi)。
見宸貴妃過來，眾人視線都向吉靈身投了過來。
吉靈前去，在烏拉那拉氏身前穩(wěn)穩(wěn)蹲下身子去：“嬪妾給皇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皇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眾妃嬪就見宸貴妃眼睛又紅又腫，衣袖也沾著膏藥、水漬，一片狼狽，頭發(fā)稍顯蓬亂。
神態(tài)卻是極鎮(zhèn)定的。
熹嬪見她還是一臉從容不迫的樣子，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
胤禛起身，親自走了過來，握住吉靈的手，牽著她到了旁邊貴妃位置，又扶住她坐下，依云跟在后面，倒是張著兩只手，跟著打轉(zhuǎn)。
吉靈坐了下來，胤禛這才回到了位。
他負手在身后，卻并沒轉(zhuǎn)身，只是背對著眾人。
他雖不發(fā)一言，殿中氣氛卻愈加緊張沉重。
火班建制首領(lǐng)等幾人跪在下面，抖抖索索地匯報著，原來此次失火，火源并不是從洞天深處開始的，而是從洞天深處的東夾道外側(cè)鄰園墻的庫房院燒了過來。
那庫房院既是庫房，也是“連房”。
所謂連房，就是接棟連楹的并排搭建的居住型建設(shè)，規(guī)格登基自然不能與皇子居處相比。
洞天深處等于是圓明園里的“阿哥所”，因為其中住著皇子，門禁是很嚴的。除了阿哥的老師、御醫(yī)、侍衛(wèi)外，常人是不許擅入的。二門外有侍衛(wèi)日夜值班巡邏。
而一、二門之間，便是連房了。
負責侍候阿哥們的太監(jiān)們，便住在這兒。
連房都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易于燃燒，由于要近身伺候阿哥，連房也緊緊貼著阿哥居所。
而這一日，六阿哥居所外的連房中，便有小太監(jiān)做飯，用火成災(zāi)，火勢借北風迅速蔓延，終于釀成大禍。
殿中寂靜無聲，半晌，胤禛開了口，語氣沉重地道:“朕一直對你們說——宮內(nèi)各處燈火，最為緊要，凡有火之處必著人看守，不許一時少人，總管不時巡察。”
他頓了頓，道：“火災(zāi)何能保其必無？但須備息救之策為要！”
火班建制的首領(lǐng)本來是跪著的，胤禛這么幾句話一落下，他頓時就跟一攤泥巴一樣，撲通趴在地了，取下頂戴，痛哭流涕道：“奴才疏忽！奴才萬死不能謝罪！幸虧未皇龍威庇佑，天厚德，未曾傷著六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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