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但見何先生捋著胡須,面帶淺笑:“尋常事物,自然不能入了錢老爺的眼,所以我方才說了,這次的東西,唯求一個‘新’字,新奇,新鮮,新意。當然,也是圖個心意。不然怎能得了這五百兩的雪花銀子?
至于每戶的一吊錢,則是府尹大人和錢老爺給青城百姓的心意。就算有人懷疑,那還是心意。況且參加與否,皆出自愿,沒人強迫。”
說著,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何先生又對那秀才道:“不過呂秀才才華卓絕,若是能在此次比賽拔得頭籌,想必今秋前往安陽參加州試,乃至日后參加省試的盤纏,就不愁了。”
這話一出,那準備繼續提問的窮秀才,頓時羞怒上頭,竟是一甩袖徑直去了。
又是一個瞧不上銀子這阿堵物的腐儒。
天歌搖了搖頭,再沒了聽下去的興致。
看著聽聞消息奔來的人潮,一錯身,站到了隊伍后面,啃著糖葫蘆準備排隊報名。
銀子這等東西,總有人瞧著它酸臭,覺得提及便污了自己的口,看到便臟了自己的眼,但是享受著這些糞土阿堵之物帶來的好處時,卻又絕口不提這等厭惡,只恨不能越多越好。
就像……
呵,想到這里,天歌將口中的山楂籽吐出一粒,好似吐出什么惡心的物事。
然而這一吐,好巧不巧,正落在一人的百褶蓮紋裙角上。
“你在這里做什么?”
熟悉的聲音傳來,將出神的天歌喚回,這時她才發現眼前站著的,正是先她一步出門的大姐,也就是趙家大小姐,趙云珠。
當著眾人的面,趙云珠聲音柔和,面上帶著幾分知禮守節的溫婉淺笑,好似尋常姐妹街頭偶遇,道一句,原來你也在這里。
但熟悉她的天歌很清楚,這笑容只怕是趙云珠咬牙切齒擠出來的。
“排隊,報個名。”
天歌渾然不覺自己方才的行為,說完又咬了半顆山楂,當著趙云珠的面吃起來。
反正這個姑娘每次見到自己,不管有事沒事都會暴脾氣,她已經習慣了。
因為沒覺得有什么不催,她甚至邊吃邊道:“朱老頭的糖葫蘆做的真不錯,這糖漿燒得正好,一點都不焦,而且淋在山楂上不多不少,不至于嘗不出甜味,也不至于太膩。怪不得大姐愛吃,等會兒需要我給你帶一根回去嗎?”
就是這副樣子!痞里痞氣!半分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就這樣母親還給她換屋子添東西!
如今自己新換的裙子還被她弄臟了!
趙云珠快氣瘋了,偏生不能當街發作,更不能露出一絲不滿來,只能轉過頭,瞪向身邊的丫鬟碧云。
碧云看到之后,出聲提醒天歌道:“二小姐,你……您方才將山楂籽吐在大小姐的裙子上了……”
天歌這才反應過來,低頭再看,確然看到趙云珠的裙子下擺有一塊綠豆大小的粉色污漬。
額,這個是真沒注意到……
盯著那污漬看了一個呼吸,她伸出空著的右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沒有摸到之后,抬起頭,忽然眼睛一亮,拿過碧云手中的帕子,作勢便要蹲下身子去。
誰曾想,卻被人伸手攔住去勢,緊跟著聽到一聲:“站著干什么?”
攔住且扶起她的人,是趙云珠。
最后那句話,是趙云珠吩咐碧云的。
碧云聞言,連忙從天歌手中拿過帕子,蹲下身來幫自家小姐擦拭起來,而趙云珠的手也很快抽回。
“在外面,要有趙家小姐的樣子,你一個姑娘家,當街這般吃東西,也不怕別人笑話。”
趙云珠看著天歌嗔怪,如果眼神不是那么怨憤,儼然就是一個貼心的大姐。
天歌暗笑,卻做出一派天真樣,哼氣道:“咱家的閨秀有姐姐就夠了,就算我再守禮,也無法望姐姐項背。所以既然是個野丫頭,不妨趁著現在還小盡興淘氣,免得長大了沒得機會了。”
還別說,雖然天歌貌不出眾,膚色更比旁邊的趙云珠黑上不少,可是這句話說出來,再加上拿著糖葫蘆的動作,襯著那雙黑亮的貓兒眼,竟多出幾分少女的嬌憨來,好似這樣的閨中禮節,她不受困守也是情有可原的。
禮數,是小姐們守的,天歌可不是閨中小姐。
就譬如現在,她可以當眾這般跟趙云珠說話,但趙云珠卻不能當眾像昨天在李氏面前一樣,對著她又是冷嘲熱諷,又是撒潑不滿。
因為趙大小姐要在意外人的眼光,在意她辛苦營造起來的商女也可知書達理的閨秀形象。
所以趙云珠不能讓天歌給她擦裙擺,否則,就是盛氣凌人,苛待胞妹。
這件事,只能身為婢女的碧云來,才能體現出云珠作為長姐對于妹妹的關愛。
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方才天歌才那么爽快的準備蹲身。
顧大局,識大體。
這是趙云珠身上的優點,卻也是禁錮她一輩子的死結。
只要一想到上輩子她最后為了所謂的大體,要忍受滿院鶯燕,最后憂苦消瘦至死,甚至比自己還早去了幾年,天歌對這個同樣的可憐人恨不起來。
對趙云珠,她不喜歡是有,但這種不喜歡,類似于對過分嬌氣孩子的討厭,但卻絕對不至于上升到恨。
也正是趙云珠去后,她才明白,人活著,其實應該為了自己開心,而不是那些世人所在意的虛名。
“你排在這里干什么?”
趙云珠不愿意跟天歌瞎扯,她沒有這死丫頭那么無賴,所以她只關注自己關注的問題,所以再次問道。
“排隊報名啊。”天歌有些莫名,又補充一句,“這個問題你剛問了,我也回答過了。”
“你可問過母親了?”趙云珠問。
“問母親什么?”天歌更搞不明白了。
“報名之事,是以戶籍為準,且每戶只有一次參賽權,是否參與定然要戶主點頭。父親不在,你不問母親問誰?”
“哦!你說這個呀!”天歌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趙云珠問自己是這個意思。
在趙家,自己的身份地位是最低的,就算是跑堂的伙計阿貴,在李氏和趙云珠眼中也比自己金貴。
所以這個每戶只有一次機會的參與權,自然由不得她這個最底層的人來做決定。
怪不得趙云珠這么生氣。
畢竟就算是趙家要參加,也得是才女趙大小姐才有資格。
可是……
天歌粲然一笑,“我是替人報名的,不是給咱家排的隊。大姐你若是想參加,可以重新排,”說著,一指身后越來越長的隊伍,“呶,現在已經排到那邊的牌坊了,而且那些官差大哥說過,不能插隊的哦!”
這話一說完,天歌明顯感覺到排在自己身后的人向自己靠近幾分。
是真的怕人插隊!
趙云珠氣結,轉頭就走,天歌則愉快的咬下了最后一顆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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