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床柱上,再睜眼,天歌周身已被冷汗浸濕。
這些往事,是她最不愿去想,卻又不得不銘記于心的回憶。
正是那時趙云珠的到來,才讓她知道,一直以來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竟是盧氏一族。
只是,什么都晚了。
接下來的幾年,是她被囚于籠的黑暗歲月。
直至黯然死去,才在人人懼怕的地府,見得第一縷光明。
但盧家終究也沒能取代魏氏,至少在她還活著的時候,是這樣。
趙禾嘉以云珠為盧氏婦為由,在易相去后成為盧氏的人,為盧家做了不少事。
包括盧光彥能承襲相國這個非世襲的位子,也離不開趙禾嘉的助力。
但正是這個對盧光彥來說,最得力的助手,最后將盧家從神壇拉下。
彼時倉促,她來不及弄清楚趙云珠嫁到盧家前的具體細節,更不明白趙云珠當時所說的元家,是哪個元家。
但她知道,李氏的死,還有趙云珠最后的結局,都跟這個元家與盧家逃不開關系。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對上,天歌眼前豁然開朗。
……
思緒紛擾,就在天歌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做的時候,有人在外面敲響了房門。
“二小姐,您在嗎?外頭有人說找您有事!
聽著阿貴的聲音,天歌努力將心緒平復,道:“可知是誰?”
“不清楚,是個生面孔,看著也不像是咱們青城的人!
天歌略一思索,道:“請人稍等片刻,我這就來!
重換了一身素色蓮花紋的春衫,天歌推門而出。
剛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便見到大堂中有一人穿著棕色衣衫,褲腿和衣袖都扎了起來,看起來極為干練。
天歌見狀,連忙疾步下樓,走到那人跟前。
“可是出了什么事?”天歌張口便問。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車馬行的孫三。
平日里,孫三不會主動來云來居找天歌,然而如今卻戴著假胡子偽裝而來,事情想必并不簡單。
“二小姐……”孫三看了一眼周圍,湊到天歌跟前低聲道。
“你說的可是實情?”天歌皺了皺眉頭。
“千真萬確!”孫三十分篤定。
略一沉吟,天歌道:“這樣,你先回去,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那些人身手不凡,你不要隨意跟蹤,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我若有事會去車馬行找你!
孫三點頭應是,卻見阿貴從隔壁桌過來,“客人可想好了點些什么?”
話音剛起,便聽天歌同時開口:“還請閣下告訴你家老爺,縱然大周也有女子經商,但小女子尚且年幼,更無有此愿,只怕要讓您白跑一趟!
“二小姐,這是……”阿貴問道。
“外地來的商客,準備在咱們青城再開一家鋪子,人手不夠便想要找個賬房,聽說了先前的入學測,便找上門來。”
天歌輕巧解釋,又朝頂著大胡子的孫三拱手:“若閣下實在缺人,小女子倒有一人推薦——青城有一個呂秀才,號稱鐵算盤,而且還是秀才出身,讀書識字,想必更適合!
孫三站起身來,抬了抬手道:“既如此,便多謝姑娘了。”
看著孫三離去,阿貴在旁撓撓頭,“我說呢,在青城也沒見過這個人,忽然上門來找二小姐能有什么事,原來是為了這個。”
天歌面帶不悅白他一眼,“話恁多,還不干活去?”
……
是夜,星辰漫天,弦月隱暗。
當云來居最后一盞燈熄滅之后,約莫半個時辰,一扇窗戶悄然打開,從中摸出一個暗影出來。
但見那人足尖一點,便輕巧落于院中樹梢,緊跟著踏足屋檐登上屋頂。
蓮步輕踩,幾乎轉瞬之間,身影便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見。
在屋頂與小巷熟門熟路的穿梭,不多時,便見那人停留在城東一座老宅前。
若是當初攀扯云來居的高翠花在此,肯定能認出,這便是當初她前來尋找賀先生的那座宅子。
天歌輕輕靠近院墻,附耳于旁,待確定近前沒有守衛的時候,一個躍身便如飛燕一般,落在了院內。
這座宅子并不算大,但勝在布局精巧。
明明建在北地,但風格卻與江南的水榭樓臺類似。
天歌心中訝然,正欲再往前一探,卻聽有腳步聲傳來。
緊跟著,便是低低的說話聲。
“戚叔,賀爺不是前幾日才走么,怎么今日又回來了?平日也就一年半載才來一次,待個三兩日就走,這次居然這么久,是有什么事情要辦嗎?”
“保不齊真被你猜中了,可能真有事!
說完這話,那被稱作戚叔的人左右張望一番,又壓低了聲音。
“我跟你說,以往賀爺來的時候,身邊跟的可都是普通的仆役,畢竟只是替老爺看看青城的生意,能有什么大事?但這次可就不一樣了。你沒瞧見院中那四個人?方才我進去送東西,從他們跟前過都覺得冷,跟大冬天似的。”
先前那人取笑他道:“瞧你說的,哪有這么神的?再怎么厲害,不還是跟咱們一樣的下人?賀爺咱都不怕,他手底下的人,不得比他還不如?”
“小寬,你可千萬別不信這個邪。就算是下人,也分三六九等,而且越是做的時間長的,就越喜歡狐假虎威,越在乎這禮數。一會兒過去的時候你可一定小心服侍,你能不能到安陽去,就看今天了,千萬抓住機會,別給你爹丟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這有什么嘛!戚叔你瞧你怕的。送個茶水的事情,我又不是沒做過。”
那喚作小寬的少年顯然很不屑。
都是下人,分什么高低貴賤?到了青城的地界上,他們才算是這宅子的地頭蛇,能好心給那些人送點茶水,是看得起他們。
他們若真是厲害,能大晚上的在屋子外面守著?
只怕早就跟賀爺一道,屋里躺著去了。
……
聽著二人的聲音逐漸遠去,天歌輕手躡腳緊隨其后。
走不多時,便見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
屋外四個人呈前后四方位直直站著,如白日里在云來居門口一般。
天歌雙眼一瞇,果然是這幾個人。
今天白天孫三來云來居見天歌,說的就是這件事。
因為車馬行就在云來居對面不遠處,所以跟李氏在屋內說話的人從云來居出來的時候,便被孫三看了個一清二楚。
而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孫三跟蹤,發現從這座宅子離開,獨自偷偷出城的人。
到了地方,送茶的仆役小寬將手中的托盤和茶盞放在院中石桌上,露出一張練習了許久的笑臉。
“幾位爺,累了吧?來來來,喝口熱茶休息休息!”
說著,提起茶壺便要倒水,誰曾想,卻傳來一聲嚴厲的喝問。
“什么人!”
這一聲喝問中氣十足,又來得突然,使得小寬一個哆嗦手,將熱水灑了大半在旁。
緊跟著,一道人影刷然向他而來。
小寬霎時身子緊繃,寒毛直豎。
正要出聲,卻見那道人影從他身旁掠過,長劍直往他身后而去。
小寬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虛驚一場……
然而,不待他那口氣舒展出去,又一柄長劍帶著春夜寒風放在了他的脖子下面。
這次是來真的!
“哐啷”一聲,小寬手中的茶壺霎時傾翻在桌。
“說,誰派你來的!”
劍頭往前再遞幾分,那寒意霎時侵入小寬周身。
小寬腦袋一懵,整個人一片空白,連怎么答話都忘記了。
只見他睜大眼睛,滿臉驚恐的看著貼在下巴的長劍。
慣性的想要匍匐下拜,卻又分毫不敢動,只能高舉雙手,顫顫巍巍的保持著原有的姿勢。
而這時,先前從他身邊擦過,提劍而出的人已經折返而歸。
看著在長劍下瑟瑟發抖的仆役,那人朝出劍的同伴示意。
“一只野貓罷了,沒什么事!
“算你好運。”
一聲冷哼,長劍歸鞘,然而那劍意帶來的驚嚇卻沒有離去。
還是旁邊年紀稍大的戚叔老成,當即拉著呆若木雞的小寬撲通一聲跪下。
“多謝兩位大俠饒命!”
“多……多謝,兩位大……大俠!毙捯策B忙開口。
看著跪在地上的二人,先前折回的護衛點了點頭,“二位受驚了!
“不不不,不受驚,不受驚!逼菔暹B忙擺手,緊跟著目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膝行幾步道,“只是這茶水灑了,無法給各位大爺暖身子……”
“用什么茶暖什么身子?直接拿你們府上的酒來不就好了?!”
“盧乙!你忘了在外不能喝酒么!”折回的侍衛不滿道。
“一點小酒而已,有什么不能喝的。這青城又不是上都那樣臥虎藏龍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難不成還真有人來行刺元賀?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北R乙哼聲,很是不滿。
“你忘了公子的命令嗎!”
“盧甲!我警告你,別老拿公子嚇唬我!有能耐我們現在就來一場,看到底誰擔得起這個甲字號!”
“大哥二哥,你們……”
守在屋門口的另外兩個侍衛見狀況不對,便要上前相勸,卻被那名喚盧甲的人抬手制止。
“無事,你們守在門口,保護好元先生!
說著,他將劍橫在胸前,“你若不服,等這件事結束后,再與我比較也來得及,可是現在,抱歉,我不接受你的挑戰!
“你怕了就直說!找什么理由借口!”盧乙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長劍拔出。
這時,跪在地上的戚叔和小寬嚇得哆嗦起來。
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戚叔連忙急急開口:
“二位大俠,二位大俠,萬事好商量!這位大俠要喝酒,沒關系,咱們府上有酒,有酒!廚房樹底下正好埋著兩壇自釀的果酒,酒勁兒不大,但熱一熱暖暖身子不成問題,絕對不妨礙幾位爺的公事,二位爺看可行?”
盧甲聞言,看一眼盧乙,略一沉吟,便對戚叔點了點頭,“既如此,便有勞!
“不有勞,不有勞!
戚叔一臉賠笑,連忙起身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又拉著還訥訥跪在一旁的小寬,疾步退了下去。
……
出了院子,兩人同時長舒一口氣,然而腳下的步子卻分毫不慢。
“跟你說了要小心一些你就是不聽。方才那叫什么盧乙的劍若是偏上半分,今晚你這小命可就不保了!”
被長劍直指的小寬一言不發,埋頭訥訥的走著。
“跟你說呢,聽見沒有?!待會兒若是再過去,可千萬不能像方才一樣了。本是想帶你露個臉,若有機會了還能再往上爬一爬,誰曾想你竟是個榆木腦袋,這點小事都能辦砸!
“都怪那該死的貓兒!币恢睕]有說話的小寬突然開口,惡狠狠的咒罵著。
“你說什么?”正在訓話的戚叔愣了愣。
“都怪那只該死的貓!要不是那只貓影了一下,哪里會有這些誤會?!”
“咱們府上……何時有貓了?”戚叔一時之間反應不上來。
先前賀先生在廊下養雀兒的時候,都沒見有貓兒來,如今怎么會有貓兒呢?
“不管有沒有,一會兒你自己去送酒,我不去。馬屁拍在馬腿上,這人我可是丟不起。”
“嘿,你這小兔崽子,你說什么呢?若不是因為你爹托付,我為你這般掏心掏肺?我可告訴你,那兩壇果釀本是我留著自己喝的,今兒個為了你才拿出來,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看著那二人一步步走遠,推門直入廚房,天歌這才從一旁的樹叢中現出身形來。
沒有貓兒,那方才她聽到的那聲貓叫,是誰?
因為白日里見過那四人,所以天歌心中早有戒備,一開始就離幾人比較遠。
絕好的耳力,足夠她聽清那些人的對話。
誰曾想那仆役還沒說幾句,盧甲就直接竄入一旁的叢林中。
而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越過墻頭,緊跟著傳來一聲貓叫。
正是這一幕,打消了天歌再近前一步的念頭。
這個元賀身邊保護他的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
而且聽方才那兩人說話,彼此之間并不對付,顯然也不是元賀自己的侍衛。
尤其是那二人的名字,讓天歌不由想起了一件事。
盧光彥身邊有一支只聽令于他的死士。
這些死士人不多,只有二十二人,卻個個身手不凡。
這些人同姓盧,名字按武功排名,對應十天干與十二地支的順序。
若她沒有猜錯,方才被稱為盧甲的人,就是十天干之首,也是這二十二人當中最厲害的一個。
當年正是十天干聯手,擺出天干陣法,才讓褚流身陷囹圄,不備之時被亂箭射中……
想到這里,天歌袖中雙拳不由緊攥。
指甲深深掐入手中,感受著那股刺痛,才讓她忍住要跟那幾人拼命的沖動。
褚流當初教她的身法,是長于躲避與遁逃的輕身功夫,并不善于正面交戰。
對付尋常賊匪綽綽有余,但對上十天干這樣的高手,就顯得有些不自量力。
深吸一口氣,眼下以她的能力,殺不了這些人,但動動手腳解恨,卻并非不可能。
天歌邁步,朝前面的廚房行去,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對面墻上閃過,先她一步竄到了廚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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