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修】
“是啊,要走嘍。”林回春拉長聲音嘆道。
“翟老夫人舊疾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我也是時候回到上都去了。這趟出來不過一月,昨兒個上都那幾位侯府老太太已經著人過來,催著我趕緊回去。”
“師父妙手回春華佗在世,大家都爭著搶著尋您看病。”天歌狗腿道。
“哼,說得倒好聽。”
林回春帶著幾分不屑,“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叫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這輩子孤零零一個人,也不求什么光耀門楣,更不想封官加爵,只想好好做個大夫,結果如今這叫什么事?跟太醫院那些狗腿子有什么區別?”
“師父可不敢這么說,雖說隔了萬八千里的,被人聽去難免生事。”
說著,天歌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林回春身邊尋了個小凳坐下,“您準備何時啟程?”
林回春乜她一眼,而后靠在躺椅上抬頭望天,“總不能催了我就走,先耗上一耗,否則真當我這個江湖郎中是他們府上的大夫了。至少也得過上半月,畢竟我才答應了翟大人參加翟小姐的生辰會,到時候再給老夫人最后請一次脈,瞧瞧正宗的杭劇才不枉白來一趟。”
聽著林回春半帶置氣的話語,天歌不由輕笑,說白了這就是被催得急了,非得唱反調多賴些時候嘛。
得虧上都那些貴人不知,若是知道了,還不得氣得罵人?
林回春見她笑,不由再瞪她一眼。
“你當我只為跟人置氣?還不是因為你?讓你跟著我學醫,每天就學半日光景,還得我在屁股后面追著,倒搞得跟我個老媽子似的求著你。教了這幾日,你連草藥都還沒認全,我哪里敢放心走?若是日后傳將出去,說神醫的弟子還不如隨便一個醫館的小學徒,你說我這老臉該往哪放?”
天歌這才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剛來的時候林回春那般生氣,只得乖巧討好,“師父您看我今兒個不是來了嘛!剩下這些日子,您放心,徒兒定然勤勤懇懇,卯足了勁兒地學,努力不丟您的臉面!”
林回春望她一眼,顯然沒將她的話往心上放。
“這幾日就算你就廢寢忘食,又能學去多少?不過小小皮毛罷了。我本還想著將你帶回上都去,結果瞧著你就算跟我去了上都,心思定也不在這上頭。再者如今你都已經將主意打到制香司上了,我可不想給方古那老東西領個徒弟回去。”
天歌聞言,連忙舉手解釋,“師父,徒兒之心天地可鑒!那制香司不過是有事才問起,絕非是真想踏足,否則我也不會來臨安,而是直接去上都應征香工了。”
林回春聽到這話身子一動,往她這邊看來。
“真的?”
“真的!”天歌堅定點頭。
林回春忽而笑出聲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會進制香司,往后再后悔我可就不答應了!”
天歌這才知自己中了圈套。
不過她也的確對制香司沒什么興致,所以這話倒也沒什么所謂。只是林回春似是怕她誤會,又補充道,“話又說回來,制香司那地方不干不凈,你不去倒也是好事。”
天歌聞言點頭。
“師父的好意徒兒明白的,便是往后我去上都,也絕不會進制香司,這點您放心。不過您既然過后不久就要前往上都,徒兒倒是正好有一件事要麻煩您。”
“嗯?何事?”林回春道。
“徒兒想獻香給制香司。”
“獻香?!”
天歌點了點頭,“獻香。徒兒對制香司的汲汲營營不感興趣,但卻想知道自己所制香方到底如何。如今我來臨安雖不足月,但也知道民間三大脂粉行決計拿不出同樣的香,所以便斗膽,想要讓上都的貴人們過過目。”
林回春望著她沉吟片刻。
“你所想怕不只是如此吧?”
“師父英明。”
天歌頷首,卻沒有被戳穿之后的尷尬。
她既然求到了林回春這里,也就沒想著要瞞著他。
“實不相瞞,徒兒此香前無古人,以徐記在脂粉行的地位,不是不能制作售賣,只是此香一出,必定會引起轟動。若是上頭沒有制香司,或是司正非是那等妒賢攬權之人,徐記自己來制售倒也可行。但按您方才所說那方古的性子,只怕徒兒此舉不僅會惹禍上身,更會牽連徐記。”
民間商戶制出了遠勝制香司的香脂,那無異于在制香司眾人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這扇巴掌的人若是強些那還好說,制香司眾人便是覺得疼也都會乖乖受著;可若只是平頭小老百姓,不管那一巴掌有意無意,最后都免不了被殃及怪罪。
天歌對這一點看得很明白。
所以要想救徐記,七月的朝覲宴上,佐努那句酒后戲言必不能落到實處——她管不了佐努說什么話,卻能讓制香司用東西堵住佐努的嘴,不讓徐記有機會成為出頭之鳥便好。
因此獻香給制香司,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由誰去獻,以什么方式去獻,也不容輕視。
“若是徒兒自己去獻,人微言輕必不會引起重視,屆時美玉蒙塵難免可惜。但若是以徐記的名義獻香,倒是可以讓制香司的人不敢小看,然而徐記這番一出頭,難免讓人覺得炫耀,反倒直接攬禍上身。所以……”
天歌說到這里,頓了頓聲望向林回春。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將徐記從這件事上剝離出來,否則一旦徐記入了制香司的眼,那就完全與她想要救徐記的初衷背道而馳,反會害了徐記。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將這東西呈遞給制香司?”林回春一語道破。
生怕林回春拒絕,天歌連忙道:“師父您盡管放心,徒兒以性命擔保,新香決計不會有什么問題!所以只需勞煩您代我將新香呈上,若是有旁的什么差池,我自己來擔,絕不拖累師父。”
“我還怕你個毛孩子拖累?只要你不造反,就是揍了皇子皇孫,你師父也能保你性命無憂,還能繼續在上都城橫著走。”
林回春一臉嫌棄,“你怕是不知道大半個云陽城的達官貴人都是你師父的病人,就算是方古那老家伙,如今也是靠我給他吊著一條命,哪里敢在這件事情上動什么手腳?除非他不要命了。”
聽著林回春這般傲然的口吻,天歌不由吐了下舌頭,她只知道自己這個師父醫術高明,卻不知他居然在上都有這般能耐。
天歌忽然想起當初翟高卓告訴自己的話,不由起了興致道,“師父,我聽人說,請您治病救人,不需銀錢千金,但需要答應您一件事,但這件事到底是什么,得您看心情說了算?”
“你倒是知道的多。”林回春哼了一聲,“怎么樣,你師父這么有能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都?”
天歌尬笑兩聲,“去上都就不必了,等徒弟在臨安這邊闖出些名堂來了,再去上都聽您教誨,這次還是算了吧。”
林回春聽她說完這話,再沒有提帶她去上都的事情。
師徒二人就這么一躺一坐,望著天發呆。
過了些許時候,林回春輕嘆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師父有心事?”天歌問道。
“心事倒談不上,就是想起你方才說我定下的那規矩了。”林回春望著天,目光悠遠,“年輕的時候我總想著,尋常大夫治病救人收診金,便如那商戶的錢貨兩訖各不相欠,但人的性命可是能用銀錢來衡量的?便覺得救人性命才是緊要,莫管旁的什么銀錢之類。”
“結果有一次,因為治好了一個病人,被別的醫者指摘搶生意,便是連立足都難。而那被我診治之人,卻連句話都不曾替我說過。我便知道,這世間的事情,都非事那么簡單。”
天歌微微詫異,不知道還有這一茬。
在外人眼中,林神醫那是千金難求的存在。
診病不診病,全看他心情,莫說翟高卓這樣的一州府尹,便是上都一些個王公大臣,想請他也得笑臉相迎,原來這其中,竟還有此番波折么?
天歌想了想安慰道,“那些庸醫小人之心,所以只能做個郎中;而師父您心有乾坤,所以才能成為神醫。”
林回春笑了笑,不置可否,只繼續絮叨:
“后來我到了上都,一介江湖閑散郎中,自然是人人都瞧不上,這樣的事情更是愈演愈烈,后來還是診好了安國侯府老夫人的病癥,才真正在上都打出了名堂。民間藥堂是不敢招惹了,但上面卻還有個太醫院。上都的貴人們不缺錢,所以要在那地方站穩腳跟,便得借勢得看人情,所以,我才想了那么一個診病的條件,要的便是他們落下這人情。”
“可是,您的條件一旦提出,豈非跟那錢貨兩訖一樣?”天歌不解。
“所以到如今為止,你可聽過我跟那些人提過什么條件?”
林回春捋了捋胡須嘆口氣。
“我可以跟看不起病卻心存良善的窮人要他們家樹上一片葉子、井里一碗水作診金,也能讓那些富商施粥一日作診金,可是唯獨上都的貴人們,是我能提要求,卻也不能要求的。因為他們落下的人情,便是我最大的仰仗。”
天歌望著林回春,神色復雜。
眾生皆苦,便是林回春這般聲名遠播的神醫,又哪里活得容易?
林回春似是一眼便動穿了天歌的想法。
“別這么看著我,老頭子如今名利雙收,也看得多了這人間事,便是即刻死了,也沒什么好遺憾的。”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師父就算再不濟,還是能為你做點事兒的,區區獻香又算得了什么?你只回頭將東西帶來便是。”
天歌沒想到林回春最后話頭一轉,竟是說起了這個,心頭頓時一熱,百感交集。
“師父……”天歌剛說了兩個字。
林回春唬她一眼,“別亂感動,若不是看在就你這一個徒弟的份上,誰稀罕理你?”
說著回頭望了望身后不遠處的碾槽,“我先前的話可沒誆騙你,若是那些藥碾不完,你小子今兒個可就別想走了!”
天歌:“……哦。”
……
……
因著再過半月,林回春便要離開臨安,天歌不得不在半月之內盡快將新的幻顏香改好,但是為了不讓林回春失望,這頭學醫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所以最后她便跟林回春商量著,改為上午來翟府學醫,午后再去百花閣制香。
這樣一來,一連數日,天歌都是早出晚歸,若不是因為每日得換妝粉,暑天又必須沐浴換衣,她差點都要和衣睡在百花閣的花室了。
這一日,天歌走到百花閣門口的時候,孫三正跟門口的守衛聊得正起勁兒,一見她過來,當即迎上前來。
“公子,今日結束的倒早。”
天歌揉了揉眉心,抬頭望著掛在柳梢的月亮,不由苦笑一聲。
這幾日披星戴月,好幾次都是月上中天才回,孫三倒是無怨無悔,不管多晚都等著,跟百花閣的守衛都混得相熟。她心里過意不去,便說自己回去,誰曾想孫三仍是每日接她,回到家之后宋嬸和青玉等人也不眠不休的候著,弄得她暖心之余,越發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好在今日她終于制出當初在地府聽人提說的那種香,也算是功夫不負苦心人。
“這幾天辛苦你了。”天歌笑道,“趁著今日結束的早,咱們順道去樓外樓沽上些酒,你跟小千飲上一番;再買些點心帶回去,也讓宋嬸和青玉她們嘗個鮮。”
孫三一聞言,登時來了興致,跟那守衛道別一聲便去趕車。
馬兒歡快地奔騰在臨安城的街道上,帶起的風吹動車簾,送來夜晚的氣息。
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了今日制好的新香。
新香和以往的香脂或是香料都不同,既不是料粉,也不是凝脂,說是香露也不夠準確——因為那香,是水一般澄澈但卻泛出淺淡碧色的液體。
然而正因為是液體,所以用什么容器來放又成為新的問題。
因為以往的瓷瓶不僅不能放大香液的特點,更不容易保存和使用,瓶塞的開合很容易讓香液溢散,香味也無法長期保持。
地府中那些卷發碧眼之人所說的容器天歌從未見過,但那東西卻讓她心動,讓她想要去嘗試。
瓶身得是透明的,可以讓人看清里面的液體顏色,所以決計不能用慣常的瓷瓶……水晶有足夠的通透,但那卻是只有皇族才能使用的東西……
就在天歌絞盡腦汁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外面的孫三敲了敲車璧,打斷了她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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