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修】
每月初一十五,乃攬金閣慣常的豪賭之夜。
萬兩銀子的入場憑證,作為證明身份的絕好機會,讓眾多身價不菲的貴人們趨之若鶩。
坐在一樓吃著二兩銀子一碟的花生米,角落里的侯茂彥深切感受到來自富人們那毫不遮掩的嘲諷之意。
“老翟,我說你這臨安百姓按理該比上都更淳樸吧?怎么這狗眼看人低的樣子,竟是比上都那些富家子還更想讓人踹上兩腳呢!”
敲敲桌面,侯茂彥一臉嚴肅,“你這叫治下不嚴!這次績考給你扣分!”
翟高卓輕踹他一腳,“閉上你的嘴巴。上都那地方,一磚下去要么皇親國戚,要么跟朝中大臣沾親帶故,就算耍橫也得看著人。但在地方上,你得記著一句話,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你想說這些人你也不敢隨便招惹?”
“我是說你別得罪我。”翟高卓白他一眼,將酒杯給侯茂彥面前推了推。
后者一臉哭喪,“老翟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中午我就沒吃好,晚上你這還只給我吃花生米,我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回去要是消瘦了,我家夫人會心疼的!”
“我還給你請了酒呢!誰讓你挑的這地方死貴?”翟高卓沒好聲氣。
不過口中雖不滿,卻還是招呼伙計加了些菜,樂得侯茂彥吃個不停。
快飽的的時候,侯茂彥這才注意到他這位好友從始至終連筷子都沒動過,甚至酒都沒喝一口。
“你倒是吃啊!焙蠲瘡┯每曜游舶痛亮舜恋愿咦俊
望一眼桌上的殘羹冷炙,翟高卓轉過頭去一點也不想看這人。
就在這時,不經意的一瞥,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翟高卓身子一僵。
侯茂彥注意到他的變化,也不由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嘿,那不是林回春的徒弟么?他怎么也來了?”
攬金閣門口,總管黃金看著剛進門準備上樓的天歌,走上前去拱了拱手。
“林公子,咱們今兒個二樓不開,我們東家也沒時間單獨招待您!
豪賭之夜,二樓所有的莊女都會到三樓待客,所以每逢初一十五豪賭之夜,二樓都不會再開設尋常賭局。
這個時候要上樓,除非帶著萬兩一直在身。
想起攬金閣的規矩,天歌點了點頭,然后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
“金總管掌眼。”
黃金望著那張銀票上一萬兩的數額,還有隆昌錢莊的特有標志,阻攔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若是沒有問題,那在下就先上去了!
“您請!秉S金熱情燦笑,伸手作請。
天歌沖黃金拱了拱手,抬腳往樓上走去。
在她身后,黃金望著那上樓的背影,慢慢直起腰身,直到天歌拐個彎再也不見人影,他已然冷卻的目光才慢慢收了回來。
……
……
“這小子這么有錢嗎?”侯茂彥夾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嚼著。
一萬兩銀子,不是什么小數目,小小的花師能拿出這么多,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誰說的準呢?”翟高卓收回目光,“他師父不是林神醫么?哪里差這區區萬兩銀子?”
“你這么一說倒還真是!焙蠲瘡c了點頭,“那林回春雖說給人看病要的酬勞千奇百怪,但以千金萬金作診金救命的時候也不算少!
想通了這一點,侯茂彥仰天太息,“我咋就沒遇上這么一個師父呢!”
說完,似是想起什么,他朝翟高卓擠了擠眼睛,“那林回春給伯母治病,是要的診金還是讓你答應他什么要求?”
翟高卓目光微閃,一臉嫌棄的離剛好打了個酒嗝兒的某人遠了些。
侯茂彥一臉哀痛,“當年同窗時節,咱倆可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你如今竟開始嫌棄我了!
“好好說話。”翟高卓蹙眉。
“那你說說唄,那林回春跟你要的什么?”
望著侯茂彥一臉的笑意,翟高卓剛到嘴邊的話不由改了口。
“要了五百兩銀子,據說還是看在我是清官的份上。他這獅子一大開口,老子這么些年存的積蓄全都沒了。所以你也別怨我不請你吃好的!
聽出翟高卓話里的心疼無奈,侯茂彥不由樂了。
“行啊老翟,兩袖清風竟也能存下五百兩。不過老兄弟體諒你,既然你已經這么不易了,那這頓就算我請!
“嗯,那就你請。”翟高卓爽然點頭,朝著伙計招手,“方才點的菜,原樣再來一份。還有你們家招牌的那個八寶鴨,也來一只!”
看著毫不客氣的某人,侯茂彥突然想打自己兩巴掌。
飯菜很快端上來,兩人不再玩笑說話。
而悶頭吃飯的翟高卓,思緒則從那早已消失在樓梯口的少年身上,飄到了林神醫臨走時的囑托上。
“先前翟大人幫襯徐記施香,按理此次診金已經兩訖。但愛徒在此,老夫實在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應允。”
“神醫莫要如此客氣,施香之事作診金雖是您所提,但此事說到底也是對我有益。徐記和令徒此舉為我分憂、幫我博名,就算神醫肯,在下也實在不敢就此敷衍。您若有旁的要求,但說無妨。”
“既如此,老夫就先謝過翟大人。您也知道,我這徒弟皮猴似的,不怎么讓人省心。萬一往后他在杭州府一時冒失,生出什么事端來,還望您幫襯著照看一二!
見翟高卓沉吟,林回春解釋道,“若是犯了什么國法家規,不用您說,我也不饒他。只是多數還是少年人的意氣用事,屆時還請翟大人替我教導教導。”
話已經到這份上,翟高卓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神醫放心,旁的不說,單單看在今日林花師出手救下秋云的份上,我也會將他看做自家子侄。”
想到這里,翟高卓不由輕嘆一聲。
這林花師,的確不怎么讓人省心。
居然跟攬金閣扯上了關系……
……
……
今日的攬金閣三樓,與平日的空曠截然不同。
如云的攏紗嬌女伴著貴客言笑晏晏,像極了醉韻樓里鶯歌燕舞的熱鬧。
但這熱鬧,卻又跟醉韻樓的放肆靡亂不同。盡管莊女們婀娜動人,誘人遐想,但卻沒有客人敢隨便動手動腳。
據傳攬金閣最初設立豪賭之宴的時候,曾有貴客因為對閣內莊女不規不矩,當場便被攬金公子著人斷去手指。
臨安一富又如何?還不是敵不過黃金鑄就白玉砌墜的攬金閣?
斷指的富商曾放言要攬金公子好看,但數年過去,莫說臨安的富商,就連杭州府的富人位次也輪流轉了幾圈,攬金閣卻依舊是江南第一閣,攬金公子依舊是神仙般的神秘公子。
而那曾經放言的富商,誰還記得他姓甚名誰?
看著往來的商賈,天歌正欲尋一處地方坐下,卻見有人娉婷裊娜而來。
“林公子怎么才來?七七都等您許久了呢!
天歌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耽擱了,好在晚上的賭局還沒開始,倒也不算太晚!
七七應和道,“這話說得倒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
說著她引著天歌向前行去,“林公子且跟我來,閣主專程給您安排了位置!
“有勞七七姑娘。”天歌道了聲謝,打量著周圍的人,狀似無意道,“今兒個早上給我送帖子的那人如今在何處?這一路上來,我都沒有瞧見他!
“您是說金總管派去的人?容后我去給您問問。”七七笑應。
一聽這話,天歌眉頭微不可見的動了動,而后笑道,“不用麻煩七七姑娘再問了。我也就是隨口一提,先前進來一直瞅著沒有熟面孔,生怕做錯了什么事,如今有七七姑娘引我,還去管那些糙漢子做什么!
“林公子抬舉!
七七掩唇輕笑,繼續向前走去。而在她身后,天歌的眉頭卻微微蹙起。
據她所知,攬金閣里負責人事往來或應酬的,是黃金;白銀向來藏在暗處,尋常不輕易露面。
然而今日一早去林府送信的人,卻是白銀。
并著一萬兩銀子的票據,親自交到她手上。
這讓天歌全然摸不清攬金公子的目的。
然而方才一路上樓,她并沒有看到白銀在。
雖說大多數時候,白銀也確然不怎么在人前出現,可是當天歌摸著袖中那塊從黑衣人身上尋到的銅牌,心中的不安便越發強烈起來。
尤其……褚流現在人也不知在何處……
就在天歌仍在沉思時,七七已經停下腳步指著手邊的位置,“林公子,您的位置在此處,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跟我說便是!
天歌聞言落座,“我沒什么事,你自去忙吧。今日客多莊女少,你不用圍著我轉!
攬金閣的豪賭之局她是見過的,圍著一張巨大的賭桌,布置著兩圈席位,每個人都有預先的位置,但圓桌賭局卻沒有尊卑。
開局之先,所有的客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暢飲開懷,便是大快朵頤也無不可。
然而開局之后,所有的東西便會被收走,只留下坐席和中間的賭桌,以供客人專心參賭。
是以莊女便擔任著開賭之前迎客引客,開賭之后幫客押籌的任務。
為免場面混亂,有資格上三樓的莊女,都是精挑細選之后極為精妙之人,自然面對的貴客,也不止一個。
然而天歌說完這話,七七卻是輕笑出聲。
“林公子有所不知,今日閣主特意吩咐,七七只要侍奉好您就可以了。”
這樣特殊的優待讓天歌受寵若驚,不過她倒是很快接受。
“既如此,七七姑娘可能幫我拿些閣主特制的桃花果酒?”
若說攬金閣里最讓天歌掛念歡喜的東西,不是那些美食佳肴,也不是百寶閣里的奇珍異寶,而是攬金公子親自釀的酒。
而這酒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桃花果酒。
攬金公子酒量尋常,雖喝不得酒,卻極喜釀酒。
尤其是用腌漬的梅子作引,加上桃花與白桃、虎跑泉水沏成的烏龍茶制成的桃花果酒,最讓天歌念念不忘。
這酒香洌中帶茶香,醇厚中帶酸甜,更難得的是并不上頭,就算是女子飲上一壺,也全沒問題。
如今既有這樣的機會,她自然想要好好品味一番。
誰曾想,此話一出,旁邊的七七卻是一臉為難。
“林公子有所不知,閣主釀的酒……向來不會拿出來給人喝的……”
天歌腦海中頓時炸響驚雷。
她怎么忘了!
當初能喝到攬金公子釀的酒,還是因為她一日偶然闖到觀景臺,這才因緣際會得以品嘗。后來她用香方交換,甚至跟褚流一起去偷挖,想盡辦法才得以繼續品味。
但這些前提都是他們之間已經足夠熟悉。
如今她跟攬金接觸的次數,掰著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哪里有資格去討酒喝……
就在天歌想著如何圓回去的時候,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慵懶男音。
“既然林公子想喝,那七七你便去未央那里,讓她給你裝上一壺拿過來吧。”
七七聞言微愕,卻還是低下頭,聽從吩咐往未央那里行去。
作為攬金閣的花魁,未央只在豪賭之夜才會露面,但這露面,也都是跟著攬金公子一道,跟她們這些二樓侍奉的莊女是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
如今閣主竟讓她去未央姑娘那里拿酒……七七走了幾步,不由回頭望了一眼天歌。
這位林公子……還真是讓閣主另眼相待啊……
攬金公子突然出現,讓周圍眾人聲音一低,但真正的賭局還沒有開始,不多時場內又再次躁動起來。
“林公子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呢,我昨兒個剛挖出來一壇桃花果酒,今天就要填了你的肚皮。”攬金公子懶懶一笑,“公子”兩個字咬得微微有些重。
“相比于攬金公子,我知道的事情應該并不值一提。”天歌頷首,故意忽略攬金對她女扮男裝的揶揄,“您今日請我來,所為何事?”
“豪賭之夜,自然賭字當頭。”攬金公子豎臂桌上撐著下巴,另一只手輕輕地敲著桌面。
“我今日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請教……”
“既如此,那林公子可要認真賭了。”攬金公子打斷了她的話,站起身來悠悠道,“只有贏到最后的人,才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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