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絲不愿再說,劍姑自然也不好再問。
這些年跟在主子身邊,她其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也知道規矩是什么。
能跟在主子身邊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也是主子愿意將她們帶在跟前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不多管,不多問,安安靜靜聽吩咐辦事。
在這邊沉默之際,那頭的男子也已經和白銀說完話,領著他來與眾人見面。
“今日起,白銀會跟我們一起返程。這些日子要做什么,千絲你與白銀細說便是。”
看著熟悉的舊友,千絲點了點頭:“主子放心,千絲明白。”
男子點了下頭:“今日時候已經不早,泊船也已經備好,啟程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正色起來,跟在男子身后往不遠處的渡口行去。
白銀跟在男子身邊一路前行,臨上船的時候,忽聽男子再次問出了先前的問題:
“當真不回攬金閣去了么?”
白銀握著劍鞘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回去了,白銀只愿追隨主子。”
“好。”
粗啞的一個字后,泊船微晃,眾人挨次登上船只。
白銀緊隨其后,沒有絲毫的猶豫眷戀,乃至于船只離渡一路前行,他都沒有再回過一次頭。
……
姑蘇城中大宅子,睡到午歇的攬金終于懶懶起身。
未央聞言進來服侍他梳洗,卻陡然被嚇了一跳。
“公子,您的……”
看著未央站在摔毀的木面前瞠目結舌,攬金倒是頗為淡然不屑。
“一會兒收拾收拾拿出去扔掉。對了,仔細將地上的碎屑收拾干凈,免得硌到腳。”
說完這話,兀自就著未央打來的水開始洗漱,與平素并無任何異樣。
但未央卻清楚的知道,已經有天翻地覆的事情發生了。
平素這面具公子根本不許旁人觸碰,就是貼身伺候的她,也沒有去摸一下碰一下這青木面具的資格。
可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
原本被主子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卻化作殘破骸痕散了一地,甚至還要被拿出去丟棄?
未央無措地看了看地上碎裂的木片,又看了看那頭正在淡然使用皂莢的攬金,最終咬了咬牙,從懷中拿出自己的巾帕,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小心地包裹起來。
背對著的攬金沒有看到她的動作,只兀自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一會兒讓人去香滿樓買些燒雞帶回來,還有麻辣味兒的醬肘子,出來這一趟還沒吃些好的,著實太虧待自己了。”
未央手中的動作滯了滯,起身應了聲“是”然后退了出去。
……
底下跑腿的人聽到未央轉述的吩咐,面上滿是吃驚。
“您說什么?吃辣的?主子不是平素最喜清淡么?怎得今日竟然要吃辣的?”
未央亦是無奈。
她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主子今日轉了性兒不說,就連吃飯的口味也突然換了。
不過轉念一想,主子今兒個本就奇怪的很,一切又好似說得過去了。
想到這里,未央嘆了口氣:“許是清淡的吃的久了,想要換個新鮮的吧。你先去按主子的吩咐買,再舔上甜藕蓮子和鯽魚豆腐湯兩樣,還有香滿樓解辣的甜米酒也帶上一些,免得回來之后主子吃不慣,也能有個替換的。”
侍從一聽領命離去。
倒是未央無奈地回看了身后的屋子一眼,小心地將包著殘骸的巾帕放在懷里收好撫平,直到再看不出來,這才轉身往屋子里回去。
等她重新進來的時候,屋內的攬金已經梳洗好坐在桌前。
未央連忙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先前備用的銀色面具遞過去,準備等攬金戴好后給他梳頭。
誰曾想攬金見此,卻是擺了擺手。
“往后這些東西便不用了,直接為我束發便是。”
“不用了?”
饒是今日見到自家主子多次反常,可是如今聽到這一句,未央還是忍不住驚呼。
這么些年來,除卻洗漱和睡覺之外,她從來沒有見過主子摘下過面具。
青木銀面已經成為攬金閣主在臨安最有代表性的標記,沒有人不知道攬金閣主神秘至極,因為他從來不肯將真容露于人前。
有人說攬金閣主奇丑無比,帶著面具是因為自卑也害怕嚇到人;也有人說攬金閣主乃是女人,以為怕人輕看,所以帶上面具扮作男兒。
但不管對于哪一種揣測和傳言,攬金閣主都從沒有給過回應,也從來沒有因此便顯出真容,來堵住那些有的沒有悠悠之口。
可是今日她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長久以來陪伴主子的青木面具被摔得四散,如今主子甚至連面具也不愿意戴了?
“主子,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還是了不得的大事!
未央拿著面具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今日的主子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反常來形容了。
然而攔擊卻似渾然不覺未央的相反,只換著角度看鏡子里的自己,端詳了一番之后自語道:
“每個角度看過去都不算丑,為什么我以前要想不通把這張臉蓋住呢?”
說完這句話之后,攬金瞥向未央:
“你說說,爺不帶那玩意兒,能見人不?”
未央:“……”
能見人,不僅能見人,還能惹得人人競相探看,為這好看的皮囊癲狂瘋魔。
未央自己長得也不賴,每日對著鏡子,早已沒有什么容顏在她眼里可以算作是美人。
但如今看到自家主子這張臉,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感慨老天的偏心。
不過這些話想歸想,卻不能直接說。
略沉吟片刻后,未央斟酌著開口:
“閣主姿容倜儻,不帶面具宛若天上圣仙,哪里有什么不能見人的?”
攬金顯然很滿意這句贊美,不由動了動眉毛點點頭:“既然如此,一會兒便將你手中的銀面一并丟了吧,從今日起,本閣主再也不會帶這些勞什子的東西了。”
說著挺直身子重新坐好,敲了敲桌子下令:
“束發吧!”
未央的手極其靈巧,再加上多年來日日為攬金束發已成習慣,所以很快便打理好了一切。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攬金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還不錯。”
未央頷首站在后頭,就這樣沉默幾息之后,外面已經有人來傳聲說是午膳已經從香滿樓買了回來。
未央忙不迭出去,誰曾想卻看到那人兩手空空,不由奇了:
“怎么回事?東西呢?”
跑腿的人有些為難,最終還是開口道:“飯食是香滿樓的東家親自送過來的,方才在門口遇到了林公子,如今正領著人在花廳說話,食盒也在花廳那邊……”
聽到這話,未央一時語塞。
盡管她不曾來過姑蘇,但香滿樓的東家是誰,她卻清楚的知道。
因此她也知道當初云仙遞帖子過來,自家閣主非但不赴約,還將林公子推出去頂包的事情。
如今這兩人遇到一處,也不知自家主子……
就在未央猶豫著要如何回稟的時候,身后已經傳來一道聲音:“云仙和林公子都在花廳?”
聽著熟悉的聲音,侍從當即應了聲事,然而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卻驚得差點掉了下巴再合不上。
“這這這……”
眼前的人衣衫熟悉,聲音熟悉,可是那張好看至極的臉卻陌生至極。
這人?!是閣主?!
不等那侍從弄明白,俊俏至極的男子已經風度翩翩地從他面前走過,兀自往院外去了.
……
花廳內,天歌目光落在云仙手中的食盒上,神色頗有幾分玩味。
“當初在下代閣主赴約的時候,云仙公子連頓熱飯都舍不得與我,今兒個卻頂著日頭親自來給攬金送飯,看來云仙公子還真是對閣主另眼相待。”
“你若是愿意出錢,我也愿意對你另眼相待。”云仙敲了敲食盒的木壁,“多跑這一趟,我可得多收他一千兩銀子。”
誰曾想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道冷笑:
“我倒是想看看,是誰臉面這么大,送一次飯還要多收千兩銀子!”
隨著一句話說完,人也出現在花廳之內。
天歌還未起身,眼前便刮過一陣風,原本坐在自己旁白的云仙公子宛如花蝴蝶一般,直奔攬金而去,如同八爪魚一般扒在攬金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唬得天歌一愣一愣。
原本帶著幾分不滿進門的攬金顯然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道這么一遭,先是身形一晃后退幾步,緊跟著忙不迭伸手將掛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往下扒拉。
誰曾想云仙看上去瘦弱,勁兒卻不小,攬金扒拉了半天,愣是沒將人給弄下來。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幫忙!”
平素從不大聲說話的攬金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吼出來的。
天歌強忍著笑意站起來,但是臨到跟前卻不知該如何出手,好在這時候云仙自己松開了攬金,搖著手中扇子帶著幾分嬌嗔開口:
“這么些年不見,可憐我每日念叨著你,好容易來見你一面,你卻如此冷淡,還讓旁人來拽開我,可真真是大周第一負心人了。”
天歌輕咳一聲,轉過身去。
如果不是云仙的聲音是個男人,她甚至都覺得光靠那張臉和這嗔怪的嬌羞模樣,都可以讓無數男人為之癡迷了。
不過可惜了,他是個男人。
也正是因此,這畫面不僅并不誘人,還有些說不出地惹人發笑。
“收起你的陰陽怪氣,再這般說話,仔細我讓人將你趕出去!”攬金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望著云仙氣兒不打一處來。
這家伙每次見到他都是這種陰陽怪氣地故意惡心他,本以為這么些年不見能有好轉,誰曾想這次反而變本加厲,簡直喪心病狂。
聽到攬金這話,云仙無奈地嘆了口氣,但卻終究恢復了正常:
“你看看,這么些年你不近女色,我這不是擔心你喜歡男人,所以幫你探上一探么?何至于這般苦大仇深,見了我跟見了仇人似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惹得攬金心里一抽,話里的冷意更甚:
“你若只知滿口胡言,便莫要怪我不跟你客氣。”
云仙連忙笑著掩口:“玩笑話玩笑話嘛!莫要當真莫要當真!”
說著走到旁邊的桌子跟前,打開食盒將東西挨個兒往外拿:
“燒雞和醬肘子,還有鯽魚豆腐湯和甜藕蓮子羹,外帶一壺米花釀,個個都熱乎著呢。”
“方才說的那什么銀子不銀子的,都是瞎扯,咱們倆什么交情,怎么能收你銀子不是?”
話說完,東西也全部擺了一小桌,云仙討好的拍了拍手邊的椅子:
“來,閣主坐,嘗嘗我們香滿樓里的菜可合口味。”
香氣在屋內飄散開來,直勾勾的引動著攬金腹中的饞蟲。
就算是云仙的行徑再讓他生氣,但攬金卻絕不是那種跟自己過不去的人。
是以上前幾步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拿起筷子便夾了一塊麻辣醬肘塞進口中。
誰曾想剛吃了沒兩口,便辣的嗆咳起來,臉上也憋得通紅。
“來來來喝水喝水。”
云仙連忙拿過旁邊的茶水遞過來,瞅著攬金一口灌下,又給他倒上解辣的米花釀續杯。
手中忙活,口中卻也沒停:“我說你這怎么回事兒呀,以前不挺能吃辣的么?如今居然一口就給嗆成這樣,還是之前那北地小子么?”
聽到這話,天歌不由朝這邊看了過來,這才注意到攬金的面具已經在不知何時摘下,如今正紅著臉嗆咳。
而好容易緩了口氣兒的攬金在聽到云仙口中的無心抱怨之后,動作微微一滯,再次拿起筷子加了一塊更大的麻辣醬肘放入口中。
可想而知,這一次嗆咳得比先前更為厲害,甚至有些說不出的狼狽。
天歌不由蹙了眉頭,覺得攬金現在的變化比早晨要放人的時候更要讓人看不懂。
這么些年來,不管前世今生,在天歌記憶中的攬金,從來沒有在人前摘下過自己的面具,可是如今卻這般明晃晃地出現在大家面前。
還有,攬金閣的人都知道,閣主在飲食上頗為注意,向來不食辛辣之物,可是今天的攬金,卻一口兩口的奔著那麻辣肘子而去。
一件兩件,都毫不遮掩地向人宣告——他是真的跟先前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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