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關涉到自家徒弟,這一次胡承修出面去請林回春的時候,后者很快便應了約。
盧貴妃是在林回春快到錦安宮門口的時候,才知道的這個消息。
斜倚在軟塌之上的貴妃娘娘猛地坐直了身子,差點沒將手邊的果盤打翻。
“你可確定是來為本宮診治的?”盧貴妃盯著琴心,似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千真萬確!而且是羅剎司那位親自領過來的。咱們的人傳過消息來說,陛下將徹查的此事的任務交給了羅剎司那位……”
話到一半,琴心沒有再說下去,而是一臉緊張的看著盧貴妃。
盧貴妃蹙了眉頭,略一思索便拎著裙子便從軟榻下來,甚至連鞋也顧不上穿便往寢宮羅漢床奔去,一邊走一邊吩咐琴心:
“昨日韓太醫留下的藥水拿過來!放下帳幔就說本宮尚未醒,你自己想法子拖夠半個時辰,若是出了紕漏別怪本宮不客氣!”
……
胡承修領著林回春來到錦安宮外的時候,琴心剛忙完一切從寢宮中退出來。
見到婢女領著二人進來,琴心連忙湊上前去與胡承修見禮。
“胡司正。”說著看向胡承修身邊的林回春,明知故問道,“這位是……”
“林回春林神醫。”胡承修道,“兩日之后便是宮宴,為確保娘娘可安然出席,陛下請林神醫來為貴妃娘娘看傷。”
琴心頓時面有喜色:“皇恩浩蕩,陛下果真時時刻刻念著我家主子的!”
說完這話之后,卻又顯出幾分為難:“不過娘娘剛剛歇下,二位許是得等上一會兒。昨兒個娘娘睡得不好,今日一直犯困,剛才喝了安神的湯藥。”
說這話的時候,琴心的目光一直落在后頭的林回春身上。
這個林神醫的怪脾氣她是有所耳聞的。
莫說陛下讓他領太醫院院正結果他拒不接受,當初成國公府的老夫人據說請了他去診治,結果因為聽戲耽擱了半刻鐘,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林回春的人影。
后來成國公府派人專程請了好幾趟,甚至世子親自上門,林回春也不管不顧,連門都沒讓人進,后來更是直接揚言但凡成國公府的病人,都一律不診不治。
知道了神醫的這個忌諱,再也沒有人敢在診病的時候遲到或讓神醫多等。
但盧貴妃到底不是成國公府的人可比,況且這診治的消息也來的突然,所以琴心只盼著林回春為等待而生氣,最好當然是干脆甩袖離去不愿再治。
然而想終究只能是想。
因為林回春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只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等上一等也沒什么。”
更讓琴心沒有想到的,是就連平素在后宮之中很難見到的胡承修也應和了一聲:
“本司陪神醫一起等。”
領著二人去殿中等候,琴心小心侍奉在側,想著一會兒要如何繼續拖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剛一到殿里,林神醫便跟她討了一盤棋,也不知他是怎么說動的胡承修,兩個根本搭不到一處的人居然就這么坐在錦安宮中展開了廝殺博弈。
茶水換了一茬又一茬,林回春甚至都跑了兩回茅房,寢宮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
倒是琴心先自己撐不下去,尋了個借口去見盧貴妃。
聽完琴心的說法,靠坐在羅漢床上的盧貴妃面有詫異:
“這都兩個時辰了,居然還沒有走?”
為免露餡,她一直沒有傳人,本以為拖得時間夠久人就走了,誰曾想居然還在錦安宮中賴著。
到了這個時候,盧貴妃終是無奈,對著鏡子將臉上紅痕看了又看,確保萬無一失之后,這才擺了擺手:
“罷了,去將人請來吧。”
琴心領命離去,卻又很快回來。
但盧貴妃卻沒有看到她身后領著什么人。
“人呢?”盧貴妃蹙眉。
琴心硬著頭皮道:“林神醫說等他與胡司正下完這一盤。”
盧貴妃嗤笑一聲:“這老匹夫倒是喘上了。也罷,本宮也就等他幾分。”
只是盧貴妃算錯一著,自己這一等,竟是徑直等了一個時辰。
眼見著困意上頭,差點兒盹兒過去的時候,琴心終于將人帶了進來。
“見過貴妃。”胡承修領著林回春行禮。
等得早不耐煩的盧貴妃按著腦袋,頗為煩躁地擺了擺手:“起來吧。”
說著看向胡承修后頭的林回春:“你便是陛下派來的林神醫?聽說你妙手回春藥到病除,趕緊來給本宮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話說得極其輕蔑,就連胡承修也不由隔著鬼面看了盧貴妃一眼,倒是林回春沒有當回事,拎著藥箱便湊上前去,脾氣莫名的好。
待在旁邊琴心甚至覺得外頭的傳言不對。
這林神醫分明就是一個再規矩不過的大夫,哪里有拒絕成國公府老夫人和世子的那種魄力?
不過也是,寵冠后宮的貴妃娘娘,自然不是別人可比的。
這頭各人自懷心思,那頭林回春卻是只看了盧貴妃臉上的傷一眼,便往后退了幾步:
“草民可能看看害得娘娘受傷的那瓶香脂?”
盧貴妃揮了揮手,琴心很快將將一個瓷瓶拿了過來。
林回春取出一塊窄木片,從瓷瓶中輕輕剜出一小塊放在素布之上,又隔著布捻了捻,嗅了嗅,很快便將素布丟到一旁的桌子上,讓人去打一盆水來。
盧貴妃等著看林回春接下來要如何查驗,卻眼見老頭旁若無人的就著盆里的水洗起手來。
盧貴妃面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
“神醫這是診看完了?”
林回春擦著手,語氣隨意:“嗯,看完了,娘娘臉上傷不是什么大問題,但也跟這瓶香脂沒有半分關系。”
這話一出,羅漢床上的盧貴妃登時沉了臉,就連胡承修也不由看向林回春。
“神醫只看一眼,便這般輕率的做出決定么?”盧貴妃的語氣頗為不善。
胡承修則是若有所思:“神醫可能確定?”
林回春看向琴心,不見外地吩咐道:“你們宮中可有薄荷葉?若是沒有便去太醫院拿上一些過來。”
琴心看了盧貴妃一眼,見她沒有出言阻止,遂點了點頭:“還有些配花茶的薄荷。”
“那就都拿過來,順便取一個空茶壺,用沸水沖泡一壺薄荷葉水。”
需要的東西很快準備好,等薄荷水泡了一盞茶的功夫,林回春繼續指使琴心:
“將濾后的薄荷水用帕子熱敷在貴妃娘娘的傷口處,涼了便及時換熱的,持續一刻鐘。”
琴心看看林回春,又看看盧貴妃,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盧貴妃發了話:“按神醫的吩咐做,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神醫替你擔著。”
琴心只得硬著頭皮按吩咐給盧貴妃熱敷,剛開始的時候盧貴妃還有些燙得嘶聲,可隨后便也習慣。
一刻鐘的時間很快過去,當帕子拿下來的時候,琴心登時瞪大了眼睛。
“娘……娘娘……沒了!”
盧貴妃聞言不由薄怒上頭:“本宮還沒死呢!”
琴心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是說,是說娘娘臉上的傷痕沒……沒有了。”
聽到最后一句,盧貴妃自己也愣住了。
她不由探出手指去撫摸左臉的肌膚,原本銅錢大小的細密顆粒好似憑空消失,原有的凹凸觸感再不存在,只剩下一如往昔的光滑細嫩如綢緞的皮膚。
似是不大相信,盧貴妃急聲道:“鏡子!快!將鏡子給本宮拿過來!”
宮人連忙遞過鏡子,藩國進貢的琉璃鏡里,女子的臉上除卻因為熱敷過后留下的紅痕,再沒有半分其他痕跡。
“怎……怎可能……”
盧貴妃一次次喃喃,看在宮人眼中,只當自家主子喜出望外太過激動,然而只有盧貴妃和琴心知道,韓太醫給的那藥需要涂上半個時辰的藥膏,才能將面上的痕跡消去半分。
先頭琴心說的話里有半句是沒有錯的。
那就是盧貴妃昨夜的確沒有睡好,因為藥膏無法完全祛除疤痕,她甚至擔心韓太醫所說的兩日內可以恢復是假話,害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害怕到了宮宴那一日,自己因為未消盡在宴會上出丑。
那藥膏如今就放在妝臺最下面的屜子里,可是眼前這個老頭卻只用熱的薄荷水,就將她今日剛剛新引出來的傷痕全部消去,還了她原有的肌膚。
一時之間,盧貴妃不知該喜該憂。
這時,自打開始敷面,便一直沒有說話的林神醫開了口:
“貴妃娘娘臉上的傷看上去可怕,實際是由車前草與馬刺鞭的汁液混雜之后,接觸到皮膚引起的肌膚不適,薄荷葉水清熱解毒,熱敷之后可以更快滲透肌理與這些汁液調和,使得毒素快速散去。”
“不過前提必須是沾惹毒素的面積和時間較短,否則一旦超過二十四個時辰,大小又超過胡桃,怕是少不得得留下瘢痕了。”
說完林回春指了指桌上沾著香脂的素布:
“這瓶香脂里雖然有車前草,但凝練成香脂之后的車前草已經無法與馬刺鞭的汁液作用,就算是真的涂抹了這香脂,再在臉上涂上馬刺鞭的汁液,也不會引起不適。所以定然不會是這香脂引起的問題。”
“若不是香脂,那又是什么?”回過神來的盧貴妃攥著袖中素手,面上不留分毫破綻。
“這一點,草民就不知道了。草民只奉命診病并驗看香脂,至于查案……”林神醫看向旁邊的胡承修,“是胡司正的事情。”
說完這話,林回春也不管盧貴妃還有沒有別的吩咐,只對著胡承修道:“老頭子的任務已經完成,司正可否差人送老夫出宮?”
胡承修看了盧貴妃一眼,想著先前周帝的吩咐,對盧貴妃行了一禮,而后朝著林神醫伸手作請:
“我送神醫出宮。”
看著二人同行離去,盧貴妃的神色重新恢復冰冷。
“琴心留下,其余所有人全都出去!”
……
宮門口,林回春與胡承修作別。
“有勞胡司正送我這一程。今日與司正下棋老夫很是開心,下次若有機會,愿與司正再對幾局。”
出了錦安宮,胡承修已然懶得再陪林回春作秀,遂直言不諱道:
“你的棋藝太差,棋品也不行,本司沒有興趣與你再鬧。”
若不是因為皇命在身,胡承修才懶得跟一個次次落子反悔不說,還輸得慘不忍睹的老臭棋簍子浪費時間。
“那如果我能告訴司正可從什么人身上入手呢?”林回春袖手看著遠處的宮墻,面上帶笑。
鬼面下的胡承修暗罵一聲老匹夫,最后帶著幾分妥協開口:
“就兩局。”
“三局。反正多一局也沒多久。”
“……說。”
“去太醫院瞧瞧。最好查查昨日給盧貴妃診病的太醫。車前草這種東西還好說,但馬刺鞭非是尋常人能拿得到的,這東西不管在宮中還是宮外都是禁物,劑量大了可以引人致死。”
說完這句話,林回春袖手往前面自家馬車走去,臨到車前還不忘轉身提醒胡承修:
“司正可別忘了,三局哦!”
胡承修翻了個白眼,轉身朝著與林神醫相反的方向行去。
……
一隊侍衛軍忽然闖入平素悠閑安逸的太醫院,驚得碾藥曬草看醫書的眾人各個彈起來。
太醫院醫正呂太醫從藥房出來,面上的怒氣在看到為首的鬼面白衣男子時強壓下去。
“胡司正?您這是做什么?”
胡承修看著呂太醫,聲音冰冷:“奉旨查案。”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登時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們這些人整日里頂多也就給宮中貴人看看病,這也沒聽說哪個貴人看病的時候出了什么問題啊?
就算有,宮中這么大一點地方,他們怎么會沒聽到半分風聲?
“敢問司正這案子……”呂太醫斟酌這言辭,“可有什么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胡承修轉過臉來,看著須發半白的呂太醫幾息,終于開口道:
“呂太醫這么一提醒,倒是讓本司想起來了。確有一事需要司正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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