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那丫頭么。”宋太尉應道,許是心情好,又跟天歌提說起這位夫人身份來。
當年武狀元科考,宋太尉力排眾議將俞慶收到自己麾下,是發自內心欣賞此人,所以在幫其立業之后,自然便替他一并留心起婚事來。
軍中沒有什么認識姑娘家的機會,俞慶自己又是個不善說漂亮話的,按說這婚事并不好說。
誰曾想前年端午,宋夫人的表妹前來都探望,恰巧領著兩個女兒隨行。
姐妹敘話間,宋夫人方知表妹是為了女兒的婚事發愁,想請她幫忙留意個好人家。
那位夫人當初嫁了一個秀才,家中本也殷實,但誰曾想后來書生病重,家中資財全部用在了給書生看病,一來二去最后人卻也沒有救回來,倒留下了妻子和一對適齡的女兒。
當時宋太尉就在旁邊,聽說這話后便留了個心,待那夫人帶著孩子離開之后,跟妻子提說起俞慶來。
論說俞慶那時剛入西山軍沒多久,尚且沒有博得什么顯赫官職,但以宋太尉對他的賞識,再加他自己進,出頭是早晚的事情。
而那兩位表侄女家中雖貧,但宋夫人接觸下來,也覺甚是懂事乖巧孝順恭和,尤其是姐姐幽蕪,知禮懂事又頗有才學,若非家中生變,想來定會有無數人門求娶。
夫妻二人這般一合計,便想著給二人前線搭橋,后來宋夫人請了表妹前來,提說此事之后,那位夫人心中甚是驚喜滿意,而俞慶那邊聽宋太尉提及,亦是欣喜激動。
自那之后,幽蕪便跟在了宋夫人身邊,俞慶進宋府的頻率也多了起來,一來二去,二人自生情誼,便由著兩家長輩一道給兩人辦了婚事。
俞慶家中無有父母,又時常在營中,所以成親之后,幽蕪操持完家中事務,得了閑暇便會來陪表姨母宋夫人說話,兩家關系也因此更進一層。
俞慶寵妻的事情天歌是知道的,但是其妻與宋家夫人這一段淵源,她此前卻還沒有聽說過。
如今看來,這俞慶夫婦都是行事內斂不張揚的,也難怪得了宋太尉夫婦的喜歡。
畢竟換做旁人,與太尉一家攀了親,哪怕是表親,也會出去張揚得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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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天歌和宋太尉正說著話,隨著外間一聲通傳,院門吱呀打開,宋家小廝領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
“大人久等,我來晚了。”
那人一進門便沖著宋太尉抱拳行禮。
“不慌,幽蕪都跟我說過了,公事要緊嘛。”宋太尉說著示意那人落座。
天歌心知此人便是俞慶,在他開口之前便已然起身,這會兒正巧與之見禮。
俞慶人瞧著粗莽,但卻是粗中有細的性子,再加今日來之前已經聽宋太尉說了此行的目的,所以也早就認出了天歌,自是一并還禮相讓。
一番客氣之后,話題自然引到了指點邵琛昉的事情頭。
從宋太尉的言辭中,俞慶已然明白了他對此事的態度,但既然要指點,自然是要先發現問題再進行針對性的調整。
所以沒多久,俞慶便起身讓邵琛昉與自己過招試試。
面前是自己敬仰之人,邵琛昉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手腳,倒是俞慶提醒他:
“你也不用拘泥或是手下留情,有什么本事盡管都使出來才好,不然我沒法看你何處有問題。”
有了這句話,邵琛昉自是不再拘束。
旁邊宋太尉看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與天歌道:
“你這朋友倒是有幾分真功夫。雖說少了些章法,但在實戰中卻也并不吃虧。”
邵琛昉東學西湊的那一身大都是跑江湖保命的功夫,相較于那些套路來講,更重實用,但這樣的功夫在交手中靈活方便,可是武舉當中卻多少有些不得臺面。
所以當天歌道出這份擔心的時候,宋太尉略一沉吟:
“我瞧著這小子是個有天分的,只要他自己心,再有俞慶從旁指點,明年武舉應當不成大問題。”
聽到這句話,天歌算是吃了半顆定心丸來。
邵琛昉那邊她是不擔心的,她只求明春的武舉莫要有旁的什么大變動。
院中交手仍在繼續,邵琛昉明顯有些應對吃力,但雖是切磋,尚未真正決出勝負,他便也不會主動提出放棄,仍然勉力應對俞慶的步步緊逼。
就在這時,隨著外頭傳來幾聲說笑,院門再次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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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正與身邊的表侄女說著話,誰成想一推門便見院中兩道身影正急急交手,不明所以的她登時愣在當場,不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兒。
倒是她旁邊的幽蕪見狀,認出了交手的兩人,忙不迭將手中食盒交給身后婢女,向前跑近幾步:
“夫君且慢動手!”
此話一出,俞慶聞聲忙不迭撤手,邵琛昉見此,臨到跟前的拳頭也堪堪停下,往說話人這里看來。
“夫君,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有什么誤會?”幽蕪聲音里帶幾分著急,“這位公子便是方才我與你提過的在山路出手相助之人。”
一聽這話,邵琛昉也才發現眼前的年輕婦人有幾分熟悉,只可惜先前他一直埋頭墊路,沒怎么仔細瞧,聽到婦人開口,才將人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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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慶與邵琛昉交手本就是為了切磋,到了這會兒也該是停手的時候,俞夫人的出現也算恰到好處。
場的情形解釋清楚之后,兩位夫人自是松了一口氣,待俞夫人見禮致謝之后,宋夫人讓人將食盒拿來:
“寺里的臘八粥剛做好,我便與幽蕪帶了些過來,只是食盒有些小,不大裝得下,我且再去討兩碗來。”
說著便主動退出院子,俞夫人亦是聰明人,行了一禮隨著宋夫人出了院子,將地方留給宋太尉等人敘話說事。
一場交手,俞慶對邵琛昉高看一眼,再加先前的淵源,自是待他又多了幾分親厚。
接下來的敘話,幾乎不用天歌和宋太尉再多說什么,指點之事便算水到渠成。
按照俞慶的休沐時間,明年元宵之前的小半月時間和之后逢十一次的休沐日,都會騰出時間來給邵琛昉指點,一直到明春武舉考試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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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和安寺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半下午。
為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天歌帶著邵琛昉早一步從和安寺離開。
只是臨馬車前,目光一掠掃見遠山的一座庵寺,車的動作便不由停了一停。
旁邊的吳叔見狀,順著她的目光瞧去,遂出聲解釋:
“那是當年與和安寺并稱皇家二寺的永安寺。只是本朝皇寺輪轉,永安寺又改作女庵不便香客往來,香火已經日漸衰殘了。”
天歌聞聲沒有說話,只站在原處遙遙望了片刻,便進了馬車。
她早就知道那座寺廟便是永安寺。
說起來,那座寺廟還曾與她有幾分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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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她以皇商身份入宮送香,離開都折返臨安之前,曾來此祭拜過佛祖。
那時她已知自己的帝姬身份,只是那時的她并沒有什么大志向,只想簡簡單單平安順遂了此一生。
來兩寺祭拜,不外是因為進不去摘星攬月閣和九層佛塔,只能在這兩座曾經的前齊皇寺聊盡對先祖的祭奠。
誠如眼下情狀,和安寺香火鼎盛,而永安寺則略顯凄涼,甚至在她祭拜之后,也不像和安寺那樣會有人來請用齋飯。
那時她正好在寺中竹林歇腳準備下山,誰曾想卻見到有比丘尼在林中作畫,她沒有打擾之意,便遠遠的瞧著,直到看清那是一幅雙面畫,才止不住驚愕出聲。
單就是這一聲驚訝,驚動了作畫的比丘尼,使得她驚慌之下奔逃離開,卻誤將那卷畫落了下來。
尋人無果,她只能先將畫自行收下,但誰知后來惹禍身。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雙面畫,也正是因此,這一世在青城的時候,她也才一眼認出趙云珠所繪并非真正的雙面畫。
一眼永安,昔年種種皆浮心頭。
長久以來,她尚未來得及去想的趙云珠易廷益等人,和當年那繪制雙面畫的比丘尼就此涌至。
馬車悠悠晃晃,一進城門,天歌徑直讓吳叔送自己去了醉仙樓,而后才讓他送邵琛昉回府。
可到了醉仙樓之后,不見寒山,天歌這才想起今日臘八,寒山正該在自己家中陪妻子。
“公子若有急事,小的這就去請東家。”
聽著旁邊隨侍的伙計開口,天歌擺了擺手:
“罷了,團圓不易。”
伙計看了一眼天歌,默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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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步至窗邊,夜風吹來,帶過沿街的吆喝與各種小吃的氣味。
過了臘八便是年。
就連叫賣的聲音好似也比先前的帶勁兒了不少。
天歌靠在窗沿,望著明亮的萬家燈火與遠處若隱若現的暗色山巒,忽而便想起了遠在臨安的褚流等人。
也不知今晚何嬸又會做什么好吃的,那些孩子們功夫又練得怎么樣了。
還有……攬金。
這幾個月以來,各方都沒有他的消息,便是查到他的蹤跡,也都是在他離開三五日之后。
他像是故意躲著所有人一般,始終不愿現身。
也不知今晚,他是否能喝一碗熱乎的臘八粥。
伙計算著時間進來加炭,一進屋便不由打了個哆嗦,而幾個炭盆也已經快要燒透——炭燒得再多,也擋不住夜風呼啦啦地刮。
站在窗邊的人依舊那么站著,好像并不覺得冷。
盆中火勢重新燒旺,伙計猶疑幾分,走到窗邊出言提醒:
“公子,容小的關窗戶吧?夜里風大,您仔細受了寒不好將養。”
天歌聞言回神,方覺面一片寒意。
點了點頭,正要退開兩步,忽聞外面街道傳來一道呼聲:
“下雪了!”
此聲一出,緊跟著又是幾道應和之音,天歌止住步子,探手而出,指尖觸到零星冰涼。
“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明春的莊稼想是會長得極好!”
聽著伙計帶著欣喜的話,天歌也不由面帶笑:
“是啊,是個好兆頭。”
說著她讓開幾步:“關了窗戶,幫我準備一輛馬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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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雪說下就下,且不似南方落地成雨。
等天歌回府之后,原本星星點點飄下的雪花已如鵝毛片片,院中花木之已然積了薄薄一層。
一見天歌歸來,成伯忙不迭前:
“公子可算是回來了,姬家少爺和徐小姐還在府里候著呢!”
天歌聞言一愣:
“姬兄和阿芮怎么過來了?”
成伯一邊給天歌披衣,一邊示意旁邊的下人撐傘:
“說是今兒個臘八,給您送臘八粥來著。”
天歌聞聲,不由加快了步子往花廳行去,到了跟前,果見姬修齊和徐芮二人正在坐在里頭。
“今兒個不是在梅香苑設宴么,你們怎得有空過來?”
姬修齊嘆口氣:“你可真是忙糊涂了。梅香苑設宴是在白日,這會兒都到晚了,早都散場了。”
原本今日梅香苑之宴,徐芮是想請天歌一道去的,可是因為原本去宋府改作了去和安寺,一來一回便顧不來,天歌只得缺席了梅香苑這邊。
不然她親自研制的香方,自是少不得要看一看眾人的反饋如何。
但沒能去,卻不影響她了解情況:
“怎么樣,今日之宴可還順利?”
見天歌一邊解這大氅一邊還在關心這事,徐芮不由道:“這些且容后談,你快先墊墊肚子再說。”
說著從紅菡手中接過剛從廚房取來的一直煨著的臘八粥,盛了一碗遞過去。
天歌鼻子靈通,輕輕一嗅便覺出一道淺淺藥香:
“這里放了當歸人參等物?”
“不愧是林神醫的弟子,什么都瞞不過你。”姬修齊笑道,“今兒個我祖父請了林神醫進府,一是為了與他把酒閑話,二來便是為了這臘八藥膳粥,里頭可都是好東西,燉了整整一下午才好。這不,剛一出鍋,林神醫便念叨著要給你這邊也送一份過來。趕巧我和阿芮從梅香苑回來,便攬下了這差事。”
天歌聞言,攪拌粥的手微微一頓:“你們也還沒吃?”
姬修齊白了她一眼:“那你以為呢?就等你呢。”
徐芮見狀輕撞了姬修齊一下:“又不是沒有了,少不了你的。”
說著給他也添了一碗,這才堵住了姬某人的嘴。
天歌看著二人笑鬧,先前生出的幾分淡淡惆悵頓時一掃而空。
往昔如何且不論,眼下身邊還有這么多念著自己的親友,便已經人生幸事,又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院中雪花飄飛,夜風呼嘯,可卻無法讓屋內此刻的暖意轉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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