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次青城事敗，所以盧甲等人一連半載，都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雖然依舊坐著頭領的位置，但威信顯然已經大不如前。

    這次按照盧光彥的意思，是讓盧云安排其他更可靠的人，結果盧甲等人主動請纓，想要將功補過，借此以挽回失掉的尊嚴。

    盧光彥本不想讓幾人再去，但一想只有盧甲四人在青城見過趙禾嘉，所以這才允了幾人出來。

    只是盡管這樣，這次帶隊的人卻變成了盧丙，顯然先前失敗的盧甲和盧乙在盧光彥心中，已經沒有了再做領隊的資格。

    而出行的十幾人當中，也自然而然分作兩派。

    一派是以盧丙為首，看好盧丙更進一步的人另一派則是先前任務失敗的四人。

    不過不管心中如何憋屈不滿，但至少在路上，盧甲等人卻還是勉強忍受。

    可當到了連州和化州交界，盧丙分配各人職司的時候，盧甲和盧乙的火氣這便蹭蹭上來了。

    “地支里的人你都放出去動手，卻讓我和阿乙負責生火做飯，手都不許動？”

    早在臨走之前，盧云便說了，這些個士子的腦袋，須得一個個都帶回來，按人頭論功行賞。

    他這一路忍氣吞聲，就是為了多摘幾個士子的頭，好回去換賞，結果臨到跟前，卻連面都不讓他們露。

    “你這是玩老子呢！”

    盧甲一腳踢翻了眼前臨時搭起的鍋灶，手中鋼刀也拔了出來。

    一見動了兵器，兩邊其他人干脆都亮了出來。

    盧丙見狀卻是一點不懼，反而笑了起來：

    “云大人說的是這一路聽我安排，你這是想違抗命令嗎？既如此，那便莫怪我不客氣，按規矩將你們幾個就地給辦嘍。”

    盧氏暗衛的規矩，在外有違令不從者，殺無赦。

    盧甲的身手是不錯，可他們只有四個人，盧丙這邊卻有十幾個人，真要對上，他們占不了便宜。

    況且這次出來，是為將功補過，不是為了再犯條例。

    見盧甲遲疑，盧丙知道他有所顧忌，于是笑得更燦爛：

    “再說了，甲爺也別看不起地支的兄弟們。地支怎么了？咱們天干的十二個人，不都是從地支過來的？更何況，你身后的盧巳和盧午兩位兄弟，不也是地支的？”

    盧家暗衛以天干地支劃分等級，但凡列入其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再往后，便是尋常暗衛。

    此次出來的，不少地支之人，所以這話一出，當即引起不少人應和。

    眼見著眾聲嘩然，盧甲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你說的對，是我僭越了。”

    盧甲驕傲多年，哪里曾這般低過頭？

    此話一出，盧丙霎時大笑出聲，然而一聲利刃入肉的聲音陡然響起，截斷了他的笑聲。

    看著倒在地上，瞪大雙眼卻已然斷了半截脖子的盧丙，盧甲伸出舌頭舔去刀上鮮血，森然冷笑：

    “不過既然僭越，不如就僭越個徹底。”

    眾人哪里能想到盧甲會突然來這么一出，一下子都有些慌神，持刃看向盧甲的眼神也滿是戒備。

    然而盧甲卻是再沒動手，直接坐了下來，啃著手邊燒好的蛇肉：

    “我只殺盧丙一人。你們規矩聽話，這次回去該說的不該說的弄弄清楚，我不會虧待你們。”

    半個時辰后，盧甲看著收拾好痕跡的眾人，開始做夜晚劫殺的安排。

    不遠處的枯樹干下，忽然發出一聲極小的聲音。

    “這盧甲倒是個狠角色。”放下手中攬金閣特有的遠觀筒，一名殺手嘖聲。

    “所以一會兒小心點行事，切莫大意。”

    “放心吧老大，相信弟兄們！”

    夜里，弦月高掛，透過掉光了樹葉的樹干投射下來，映出攀枝錯節的樹影。

    若是一人在外宿營，自是讓人害怕，可如今這一行人加起來足有三十多四十個，便更多的是閑情逸致，而非森股駭然了。

    夜色漸晚，吃飽喝足原本還坐著賦詩說文的士子們也都三三兩兩的睡了，倒是最中間的火堆邊，還抱膝坐著一個小小的少年。

    瞧身量不過十一二歲大但稚嫩俊逸的臉上，卻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沉靜清冷與淡漠疏離。

    這時，旁邊的帳篷打開，從里頭出來一個相貌丑陋的男子。

    一見少年還沒歇息，男子按了按眼睛，上前在少年身邊坐了下來，出聲卻是與奇丑之貌截然不同的溫和謙然：

    “小師弟怎么還沒睡？”

    “不好意思，擾到鄭師兄了。”少年低聲開口。

    鄭通聞言卻是低笑一聲：

    “莫說你坐在這里不出聲，就算是跟徐淮那家伙一樣打呼嚕，都擾不到我。”

    說著，鄭通緩出一口氣，看著少年，輕問：

    “可是又想家人了？”

    原本是父母雙全的孩子，可一轉頭，姐姐墜崖身亡，母親慘死人手，父親更是不知所蹤。

    突如其來的變故，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刺激太大。

    當初鄭通本以為趙禾嘉會至少數月無法走出，可僅僅難過了半個月，少年人便重新收拾情緒，跟上了學堂的學習節奏，甚至將先前落下的課也補了上來。

    只是相較先前的活潑，發生那件事之后，這個同門中年紀最小的孩子，卻陡然一夜長大，變得沉默少言，卻也更加沉穩。

    從青城一路走到這里，鄭通還怕這孩子吃不消，誰曾想小小的少年卻是一句苦也沒喊過，也從不曾掉隊。

    這樣的毅力，相較同門許多人，都已是佼佼。

    聽著鄭通的關切，少年搖了搖頭，但是很快卻又點了點頭。

    他在想二姐。

    她雖然不是趙家的孩子，但卻始終是他的親人。

    鄭通不知少年心中所想，只當他少年心性，于是忍不住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別怕，不管發生什么事，師兄們都是你的親人，你的依靠。等這次國試結束，半個朝堂都會是你的靠山，到時候誰也欺負不了你。”

    被摸頭之后，少年人顯然愣了愣，待回神的時候，鄭通已經起身：

    “我去方便方便，夜里風大，你早點進帳篷歇著，還有三兩日的路程，染了風寒趕路可不好受。”

    看著鄭通遠去的背影，少年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跟著眼睛一紅。

    那個人，也喜歡摸他的腦袋。

    他通過了青城的州試，依照當初的諾言來到上都，可卻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她。

    所有人都以為他在為客棧之事難過，卻不知他最難過的，是聽到她墜崖失蹤的消息。

    日子一日日到跟前，可他卻越來越害怕。

    生怕那最后一絲希望，也會就此破滅。

    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想來上都，這樣他就可以騙自己，她在上都好好活著。

    可是

    可是，他又忍不住

    二姐那么厲害，對他那么好，一定不會騙他

    躍動的火苗在少年眼中氤氳成一片紅光，面上卻潤濕一片，被夜風一吹，帶出幾分冰涼。

    少年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淚水，一偏頭，卻正瞧見一道寒光映著火光站在他臉上。

    脊背一繃，少年霎時拿起手邊射殺麻雀的弓箭，手一搭，飛箭射出。

    與此同時，帶著幾分稚氣的冷沉之音驟然劃破夜的寂靜：

    “有刺客！”

    盧甲神色一凜，目光落在自己先前所站的地方。

    那里，一根羽箭正顫顫地晃著翎羽。

    若非他閃身及時，那支箭應該在他的身上。

    “倒是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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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所有的加更終于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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