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的名字就叫做了，喬風(fēng)。
他跟著夫人的女婢一起習(xí)武，因為是男兒身肯定是更加耐打一點。
除了幫忙砍柴、采藥之外，他最大的任務(wù)就是隨身保護(hù)凡音姑娘。
府里人不喊她小姐，她本來就不是府里頭的人，都喊她姑娘。
姑娘大了，更耐看了。
長著水靈的大眼睛，一雙眼眸仿佛會說話。
笑起來的樣子很清甜，但是不愛笑，只有二夫人吩咐她功課的時候，她才露出無奈的笑容。
二夫人疼她。
都說是因為小爺撿回來的人，養(yǎng)在府里，以后要是沒長歪了指不定是個暖房的呢。
小姑娘看著真機(jī)靈，主意又大，漂漂亮亮的，二夫人真是用心了。
可是喬風(fēng)跟了姑娘以后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家的姑娘啊，心思可大著呢，怎的可能就滿足于做一個暖房的。
而且筑南王府的情況，他一個外鄉(xiāng)人，那么些年也都聽得周全了。
筑南王府的小爺不頂事。
還沒有個屁民責(zé)權(quán)大。
這小爺啊，一沒身份，二沒權(quán)勢，筑南王的身份也是不席承的。
日后不能入朝，不能為官，從軍最多也就是個沖鋒陷陣的，說死就死了。
死了還跟普通百姓埋的一樣，不見得半點高貴。
而他家的姑娘呀，日日往深山里走，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荒僻。
有一日，她突然站定不走了，朝著一個極南的方向，噗通跪了下來。
磕頭就拜。
一拜就是一個下午。
拜得太陽都落山了，喬風(fēng)感覺有點冷，才爬上半山腰去喊她回家。
那以后他們經(jīng)常的出門，總感覺，姑娘似乎在找什么。
鬼面黑煞部落前來攻略以后，筑南王就下令宵禁了。
姑娘從二夫人書房里偷來了出城令牌。
天沒亮就悄摸摸跳窗溜了出去。
喬風(fēng)睡眼朦朧，趕忙去追。
“去哪兒呀，姑奶奶？”
“去祭拜。”
“祭拜誰？”
“拜山。”
“啊？”
他們家的小姑奶奶喲，就是這么想著一出是一出。
就是這一天，關(guān)破了。
……
……
他們被困在城外。
無數(shù)的流民外逃。
小凡音惡狠狠的盯著他們。
“叛徒！這個也是叛徒！還有這個……”
“噓——你倒是小聲一點！這個時候兵荒馬亂的，你萬一得罪個人，給活活打死也不為過。”
凡音瞪了一眼喬風(fēng)，眼底里閃過一絲鄙夷。
喬風(fēng)有點恐慌。
已經(jīng)不止第一次了，他總發(fā)現(xiàn)，姑娘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眼神，滄桑悠遠(yuǎn)的，仿佛不在塵世的人了。
“平日里，吃著筑南王府的，喝著筑南王府的，口口聲聲贊頌著筑南王。一到打仗了，不知道嚴(yán)防死守，不知道誓死效忠，就知道逃，養(yǎng)著他們有什么用？”
喬風(fēng)看了她一眼，像看著妖怪！
“姑奶奶，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你去找個農(nóng)戶。”
“這關(guān)頭，農(nóng)戶都跑光啦。”
“跑光了才好。空屋大院，不正是等著我們住進(jìn)去么。”
“……”
兩人在外面游蕩了四五天，城內(nèi)終于安靜了下來。燒了三天的火光也熄滅了。
那時候喬風(fēng)還在疑惑，燒什么東西呢，居然足足燒了三天，不熄不滅的，難道燒了糧草庫？！
要餓死全城百姓不成。
翻墻兩個人都是好手，掠進(jìn)關(guān)墻。
一路腳下生風(fēng)的跑回筑南王府。
傻眼！
王府的高墻，倒了。
連綿的屋廊，沒了。
只剩下一片焦土廢墟。
“王爺呢？二夫人呢？”
姑娘問他？他還想問人呢！
……
……
得得得的馬蹄聲，跑的又急又兇。
喬風(fēng)老不滿意的回過頭去，又是哪兒冒出來的打秋風(fēng)的。
是兩個年輕人。
一個黑氅高裘，一張看去就是皇族貴胄的臉，卻滿面陰寒肅殺之氣，騰騰而來。
后面跟著的應(yīng)該是他的護(hù)衛(wèi)，一身冑甲，英氣勃發(fā)氣勢洶洶。
兩匹坐騎徑直就沖到了廢土上。
馬蹄踏著了焦土下的穿刺物，騰的揚起了前蹄。
兩人一躍而下，動作敏捷且干脆利落。
喬風(fēng)不由得心虛了。
若要一下子對付這兩個人，怕是有麻煩。
轉(zhuǎn)身立刻向凡音奔去。
主子——快跑啊！來硬貨啦！！
凡音聽出了他慌張的腳步聲，抬起頭來，向他張望。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那兩個年輕人追過來了！
“咦？”
“姑娘，快走！”
“是小爺。”
“啊？”
“蓮小爺。”是哥哥。
……
……
喬風(fēng)近距離觀察才發(fā)現(xiàn)這位小爺身上確實有一點筑南王謖壬冉的影子。
但著實只有那么一點。
無論從衣著，神韻，那目空一切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簡直跟京都的紈绔子弟沒兩樣。
然姑娘說，這位是小爺，那就是小爺了。
可小爺又怎么樣？
現(xiàn)在，連筑南王府都沒了。
……
……
她長大了不少。
司幻蓮是欣喜的。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三年未見，上次道別他才十三歲，如今已然年滿十六，可以帶兵打仗了。
三年在普通人家或許不算冗長。
但在皇宮中的日子，一日，如十年。
荒蕪，漫長。
宮廷中的王孫游手好閑，可是他不能僅僅游手好閑。
他必須看起來碌碌無為且游手好閑，然而需要暗中觀察，保持自己的中立位置。
不偏不倚向任何人。
因為無論誰參他一本，只要他的名目入了央帝的法眼。
那就是他有逆反之心。
他有逆反之心，就是筑南王有逆反之心！
天曉得，他們父子多久才能相聚一次。
一次又能說上幾句話？
但是，宮廷中就是這樣的。
宮廷中的人心，都是黑的。
只有眼前的女娃兒是通透的。
司幻蓮在皇城中的地位注定了他必須閱人無數(shù)，并過目不忘。
小女娃兒在他的記憶中，歷歷在目，清晰可見。
他在腦海中妄圖勾勒過她的模樣，她成長起來的軌跡。
然而終究是陌生人，她在他的印象里，依然還是那小小糯糯，柔軟的樣子。
“……小爺。”
她的嗓音清脆了不少，帶著一絲沙啞，裹在過大的裘氅之中，搖搖晃晃。
“嗯。”
“家……沒了。”
一句話，就讓司幻蓮身側(cè)的硬漢，滄海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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