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硬了,這便敢提條件了。
繼后垂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璋。
這是她的兒子,她一點一點養大的孩子。他記得這孩子五歲時忽然喜歡上一條小狗,每日里牽著,漸漸竟然敢荒廢了功課。她當著他的面,讓內侍把那條狗勒死,他連哭叫都不敢。
如今他竟然敢反抗了。
為了一個女人。
這也是她為什么討厭蘇薔的原因。
她的兒子,是要承繼大統三宮六院服侍著的,怎么能把心思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且這女人,如今是別人的妻子。
想想都覺得匪夷所思,讓人齒癢。
不過兒子畢竟是大了,還是聽聽他怎么說吧。
“他人,什么人?你知道如果動用刺客,會一查到底的吧?且就算以后你受封,也會名不正言不順的。”繼后冷冷道,手里摩挲著一枚玉蟬,神情木然。
李璋點頭應了聲是,道:“若兩國開戰,太子親率三軍呢。”
室內的空氣冷了一冷,一時間繼后懷疑是冰塊運到了。
“那樣……”繼后一向從容鎮定的神色也繃不住了,臉色有些發白。
“如果是那樣,自然水到渠成。只是璋兒就不怕,以后就算你坐上皇位,國庫已空、江山凋零、百姓流離……”
“母后,”李璋抬頭打斷繼后的話,幾分堅決道:“就算再差,也總好過太宗皇帝當年。那么兒子勵精圖治便好,也沒有什么難的。”
繼后眉頭緊縮,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太宗當年建國之時,的確田園荒蕪、銀庫無銀、兵部無兵,可此后歷經百年,幾位帝王嘔心瀝血、不敢懈怠,才有如今的光景。
這中間除了五十年前北抗匈奴、金人,南降夷人,東阻瀛島時打過幾次大仗,大多數時候朝廷是避著戰事的,甚至還有過一次為免戰事的和親。
如今只是一個太子擋路,需要動這么大的招數嗎?
一旦戰事起,他們是否便是歷史的罪人。
李璋眸子里卻幾分篤定,安慰繼后道:“母后,如果燃起戰事的不是我們呢。如果是金人越過國境、屢屢挑釁呢?”
繼后眼中這才有了一絲輕松,她僵著的身子松懈下來,緩緩道:“那便……還好。只是就算如此,戰事也不可燒到中原來。”
“那是自然。”李璋眼中幾分得色:“兒子領兵打仗這么多年,知道他們只是外強中干,沒什么好怕的。只要太子一死,戰事可停。”
也是,李璋既然能讓戰事起,便說明在金國內部,有他安插的奸細。到時候再想辦法讓戰爭停下便好,大不了就是割幾塊地,送一些金帛。金人貪財,隨便要些東西便又回去了。
沒什么好怕的。
繼后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伸手把李璋拉起來,又忽然想起一種可能,神情一冷道:“你是不是想著等太子死了,太子妃就……”
“兒子沒有。”李璋吸了一口氣否定了繼后的想法。
繼后忐忑的心這才穩穩落下,臉上堆起些笑容,撫了撫李璋的手背道:“海島的信快來了,陛下病重,咱們可以舉辦婚禮,給他沖沖喜。”
……
“你給本宮說實話。”
蘇薔在東宮的一處偏亭一邊飲茶,一邊開口詢問面前的暗衛阿貢。
逮住他可不容易。
阿貢做為暗衛首領,每日里來無影去無蹤的,要不是張銀寶盯了兩日,也不好把他堵住。
阿貢的臉紅紅的,垂著頭支支吾吾。
“是不是沒找到?”蘇薔試探了一句。
太子經張雀先查病,知道是中了“靡引”之毒。這毒從南邊海島來,中原這里的人聽都沒有聽過。阿貢奉了命令著人去南地尋找解藥,可是這么幾天過去了,蘇薔漸漸有些著急。
阿貢這才明白搪塞不過,開口道:“回殿下的話,人倒是派出去了,但是解藥還沒有尋到。”
蘇薔的心里覺得悶悶的。
是自己太心急了嗎?海島距離這里,快馬加鞭也得一個月才能到達。去的人就算立刻用飛鴿傳書,也還不能把訊息送回吧。
興許是看出她的焦灼,張銀寶在她身邊道:“殿下莫要急壞了身子,張醫生說了,太子殿下活到年底是沒問題的。”
蘇薔橫了他一眼。
這說的什么話!活到年底沒問題,可是這么茍延殘喘的,日日受著錐心之痛的活,有幾人能受得了。
正要開口詰問阿貢辦事不力,便見阿貢的視線落在遠處,隨即躬身一禮,便退開幾步離去了。
果然是暗衛,身形在灌木叢中一閃,便再也找不到了。
能這么便把他差遣走的,蘇薔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李琮來了。
“怎么?”他的聲音里倒聽不出什么不適,腳步雖慢,也維持著皇家子弟自小教導出來的風范。
“太子妃這是心疼本宮了?”他抬手搭住張銀寶的肩膀,施施然坐下來,開口戲弄她。
蘇薔哂笑一聲,抿嘴道:“本宮不過是想快點脫身罷了。你這么病怏怏的總不見好,我怎么好棄你而去。”
如今知道崔晚歌的死跟太子沒有關系,她心里已經不惱恨他。
且又因為他們同是被繼后所害,隱約還覺得有些同命相連了。
蘇薔的雙手交纏在一起握了握,忍不住道:“費勁去海島尋解藥干嘛?索性咱們綁了那蔡嚒嚒過來,嚴加審訊,就不信她不交出解藥。”
李琮淡然一笑,睫毛垂了垂,溫聲道:“太子妃擅長舞刀弄槍,心性卻是單純的。蔡嚒嚒隨和微郡主來京,沒多久便去了鸞平宮,你覺得只是巧合嗎?”
“難道是海島……”
李琮點頭:“她不過是海島放在京城的棋子,這么看來,讓本宮病著,也是海島的意思。”
“他們怎么敢?”蘇薔一怒之下站起來。
李琮笑起來,似乎被毒害數年的不是自己,似乎眼下太子妃的反應很好笑。
“你呀,”他伸出手去想點她的鼻頭,無奈自己坐著,蘇薔已經站起來,只好作罷。
“海島歸順大弘十多年,歲歲納貢萬兩,又把唯一的島主女兒送往京城為質,表面上和和順順,絕無反心。實際上呢?”
他說著輕輕靠在椅背上,闔眼微微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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