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很快意識到,柯斯塔肯定是這片無法街區的常客。他在路口選擇方向時很果斷,這說明他對附近了如指掌,而且很清楚應該提防從何而來的威脅。
好吧,這倒是沒有出乎她的預料。希琳之前提到過,柯斯塔是篝火區的常客,而這里再向東走三條街就是那片冒險者城區的地界。
篝火區就像一片貪得無厭的菌群,雖然它原本的范圍很小,但卻一直在侵蝕它附近的城區。
這聽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所以枯葉當初得知此事之后,立刻對其背后的原因產生了好奇心。她花了幾天的時間四處打探消息,最終好不容易才搞明白。
由于在篝火區做生意的稅率更低,冒險者付錢也更爽快,所以那些膽子夠大的店鋪都在想方設法地擠進去,或是在臨近它的地方開店。
店主會按篝火區的冒險者折扣進行定價,有時還會開展一些吸引顧客的促銷活動。只要他能撐過最初幾個月的低收入期,之后蜂擁而來的冒險者就會變成店里的常客。
而如果一個地方聚集了太多的冒險者,城區原本的負責人就會失去對它的有效控制。要不了多久,它就會從舊的城區上剝離開來,就像人類的外科醫師給病人做截肢手術一樣。
這片無法街區就是港區截下來的壞死肢體。
自從冒險者們長期進駐此地后,港務局就不再把衛兵派進來維護秩序。城市守衛則把這里當成了篝火區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排除在自己的職責范圍之外。
于是它很快就變成了篝火區的一部分,享受著更低稅率和更大的客流量。雖然冒險者往往意味著斗毆、決斗和謀殺,但只要店鋪主人給自己買上一份魔法災害保險,再和派來評估現場的評估員搞好關系,保險公司就會賠償冒險者們造成的財產損失。
這也是為什么火印城如此吸引冒險者——他們在這里造成的各種破壞,通常都不需要擔心賠償問題。
在枯葉看來,無法街區基本上就是袖珍版的篝火區。只是由于剛剛墮落不久,所以街道上比那邊更干凈,街上的人也比那邊更友善。
她注意到一個粗壯男人正在盯著他們看,于是朝對方露出微笑。那人威脅地按了按指節,發出清脆的咔咔聲。
“別招惹任何人。”柯斯塔提醒她。
“招惹?怎么會?我只是在表示友好而已。”枯葉無辜地說。
“這里的人對‘友好’的理解可能不太主流。”聽起來他倒是不擔心會有危險,更像是不想惹麻煩,“在這一帶,生存的規則和外面不一樣。”
枯葉當然知道篝火區的生存規則。事實上,她沒事時經常打扮成旅行者的樣子去那里的酒吧坐上一晚。冒險者們喝多了廉價烈酒之后,就會開始吹噓自己的冒險經歷。雖然夸大其詞的部分非常多,但枯葉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如果這里是小一號的篝火區,規則大概也不會差太多。她知道該如何規避麻煩,也有能力保護自己。剛剛之所以要故意招惹路人,只是因為她想測試一下柯斯塔對這里有多熟悉。
看來他的胸有成竹不是裝出來的。
他們沿著臟兮兮的街道,安靜地前進了幾分鐘。身旁的建筑里散發著煙草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時而還能聽到人類的爭吵聲。路邊一些冒險者打扮的人看到他們,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起來。
枯葉不動聲色地釋放出音律,將他們談話的聲音傳到自己耳邊。
“……是他,我很確定。他背上受了傷,一直躲在某個地方修養。現在他打算回到街上了。”
“可他為什么要來這里?他不是有份穩定的工作嗎?”
“你不知道嗎?他肯定正在尋找炸傷自己的罪魁禍首。而且我聽說他最近和港務局的母蜘蛛搞到了一起……所以記好了,無論你接下來有什么計劃,最好別擋他的道。”
港務局的母蜘蛛?枯葉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什么事這么好笑?”柯斯塔說話時依然目視著前方。一隊冒險者打扮的人和他們擦身而過,枯葉發現所有人都在偷偷盯著他看。
“你在這里似乎很知名。”她說。
“知名并不一定是好事。”柯斯塔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
但他似乎總是不高興。枯葉覺得如果他肯多微笑,女人緣肯定很不錯。像他這種相貌出眾,還散發著一點點危險氣息的退伍士兵,對生活在城市里的年輕姑娘非常有吸引力。
但既然他享受目前的狀態,枯葉也沒必要提出改善建議,“我能問一下嗎?咱們這是要去哪?”
“附近的一家酒吧。”
“咱們剛剛路過了兩家酒吧,但你看都沒看一眼。所以你想去的不是‘一’家酒吧,而是‘某’家酒吧,對不對?”
“真不錯。你不做學術研究時也這么聰明嗎?”
“啊,當然啦。學者本來就很聰明嘛。”她說著又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假裝沒有聽出柯斯塔剛剛那番話里的諷刺。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再繼續回答。枯葉發現自己最喜歡他這一點。
擁有他這種身手的人,要么脾氣暴躁,要么鼻孔朝天,因為他們有傲慢的資本。然而柯斯塔并不傲慢,他只是驕傲。這二者的區別有時很小,但在枯葉看來,柯斯塔的驕傲是某種對自身榮譽和內心準則的堅持,是一種很可愛的品質。
而且他的驕傲僅限于自律,對待旁人時意外的寬容。希琳如此信任他不是沒道理的,她雖然有時傻乎乎的,但識人的水平可一點也不差。
他們最終來到了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酒吧,位于某座看起來隨時可能倒塌的建筑的地下室。酒吧門口的木招牌上什么圖案和文字都沒有,看上去似乎是最近被人用利器刮掉了。
大廳里的通風狀況很糟,氣味有點重。柯斯塔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他推門而入時眉頭都沒皺一下。
屋子里的其他人可就沒他這么淡定了。枯葉感覺柯斯塔走進大門時,整個房間里的氣氛都變了。正在交談和痛飲人們紛紛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一時之間,只能聽到酒保用抹布擦拭玻璃杯的吱吱聲。
一個看上去足有枯葉兩倍寬的大塊頭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聽著,如果你在找那天向你扔炸彈的人——”
“我知道那人是誰,”柯斯塔的音量完全沒有提高,但他說話時,酒吧里的溫度似乎降低了幾分,“我今天不是來找他的。事實上,我今天不是來找任何人麻煩的。”
聽到他的話,酒吧里的氣氛明顯有所緩和。枯葉靠在門邊的立柱上,饒有興味地觀賞著眼前的一切。她之前已經猜到柯斯塔在篝火區應該有些名聲,但沒想到居然還能讓這么多人噤若寒蟬。
人們又開始繼續談笑飲酒,只是有些人的聲音歡快得不大自然。
“大家似乎都很怕你?”枯葉明知故問。
“這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太不可思議了。”柯斯塔回答,接著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他們來到吧臺,四個坐在那里喝酒的人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些要緊事要辦,不約而同地離開了位子。
“一來就攪合我的生意,呃,柯斯塔?”依然在擦拭杯子酒保抬起一邊的眉毛。
“沒想惹麻煩,保羅,”柯斯塔說,“我們在找人。”
“希望那個人沒有惹到你。”
“據我所知,應該沒有。”柯斯塔說,“我想先和安杰談談,他還住在你這里嗎?”
“你那位話不多的射手朋友?有一陣沒見過他了。”保羅回答。
“真的嗎?他留給我的住址就是你的店。”
“他一周之前確實住這兒,但正如我所說,他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冒險者嘛,你懂的,總是在處理各種委托。”
柯斯塔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酒保面不改色地擦拭著手里的杯子。枯葉覺得他早就該換個新的了。
“好吧。如果你見到他,幫我捎句話行嗎?就說我來找過他。”
“當然,樂意幫忙。”酒保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能問一句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和你的店無關,別擔心。”
“謝了,知道這個就夠了。”酒保把擦好的兩個杯子擺在他們面前,各倒了一指高的白蘭地,“喝一杯再走?”
“不用了,還有正事要做。”他回答,“我能把我的朋友留在這里待一會兒嗎?”
“呃,你對我有什么意見嗎?”枯葉剛拿起杯子正要喝,聽到這話又放了下去。
“不是針對你,”柯斯塔回答,“只是過會兒我要去的地方可能不適合生物學家。”
“哪兒的話,咱們是搭檔啊。”枯葉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你帶瑪爾倫一起行動時,可從來沒有讓她在酒吧里等過你吧?”
“這事跟她無關。”柯斯塔皺起眉。
“是嗎?我還以為這事就是她拜托咱們一起干的呢。她用的是什么詞來著?合作?”
“里夫先生。”他很有耐心地說,“我沒法一邊保護你,一邊在這地方找人。”
“沒事,我能保護好自己。”枯葉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這酒好像還不錯。
“如果你受傷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她交代。”
“如果我受傷了,那一定是我自己的錯。”枯葉聳聳肩,“說真的,我能幫上你的忙,相信我吧。”
正在擦拭杯子的保羅轉過身,“我覺得——”
“這里沒人征詢你的意見,”柯斯塔打斷他,“聽著,里夫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來頭,我也不感興趣。但我向你保證,這里和你平時常去的地方不一樣。”
枯葉嘆了口氣。希琳說過柯斯塔有時很固執,看來現在就是那個“有時”了。她突然抽出掛在腰帶上的格斗匕首,左手五指張開按在桌面上,用刀尖飛快地在指間戳了十幾下。
一切都發生在幾秒鐘之內,而且還比她平時自娛自樂時要慢了不少。
柯斯塔終于露出了一點表情。他微微挑起眉毛,枯葉猜測這就是柯斯塔版本的“驚訝”了。
“耍的不錯。”他評論道。
枯葉咧嘴一笑,把頭轉向旁邊,接著用比剛剛更快的速度又來了一次。等她把頭轉回來時,柯斯塔臉上的表情已經消失了。“我和一般的生物學家不一樣。”她解釋道。
“看來是不大一樣。”柯斯塔承認,“好吧,看來我是沒法擺脫你了。”
“知道就好,那杯酒你還喝嗎?”
“什么?我說過了,不喝。”
枯葉拿起柯斯塔的杯子,一飲而盡。“好啦,那咱們就別在這里耽誤人家的生意了。你帶路?”
“我說,吧臺被戳壞了可是要賠的。”酒保清了清嗓子。
“等你把門口的招牌弄好時再說吧。”柯斯塔說著站起身,朝酒吧門口走去。
枯葉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剛剛不一樣了,不知道向他展示自己的身手是不是件好事?但為了弄清楚柯斯塔是否值得信賴,她必須這樣做。
希琳需要他們合作,而且很可能不止這一次。如果之后能有柯斯塔一起保護她,她從恩德先生的計劃中存活下來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這是必須冒的風險。為了希琳,枯葉愿意做出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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