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趴在木排上的人聽到袁明珠的聲音，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渾身濕透冷得，不停打著寒顫。

    袁弘德聽了袁明珠的話，心里緊了緊。

    端午那天，他親眼目睹過一個溺水者的救治，可謂是九死一生。

    他胡亂把匕首塞袁明珠手里：“拿著，曾祖父不走遠(yuǎn)，就去水里看看，你待在這別動�！�

    天已經(jīng)黑了，這邊一個人都沒有，他不放心，怕她害怕。

    袁明珠點點頭。

    袁弘德扎進(jìn)水里，天黑的緣故，水底沒有能見度，他在水底沒找到人，不僅沒找到袁樹，剛剛他看著沉下去的那人也沒看到。

    他只能浮上水面換了口氣再次下去。

    如是幾回，都一無所獲。

    隨著時間流逝，袁明珠和袁弘德都知道，袁樹生還的可能渺茫了。

    此起彼伏的蛙鳴聲，夜梟的啼叫聲，還有蒲牢河的水聲。

    這個仲夏夜，注定了不得安寧。

    隨后趕來的人，也都相繼跳到水里幫著打撈。

    天亮的時候，又借來了漁網(wǎng)，沿著河道拉網(wǎng)打撈。

    后頭沉到水底的那個人在下游二三百米處被撈了上來。

    袁樹，依舊沒有音訊。

    “胡管事，這個人放在哪里？”劉家的一位雇農(nóng)過來問新打撈上來的尸體放在哪里。

    胡祿：“通知官府了嗎？”

    答非所問。

    雇農(nóng)：“已經(jīng)報過官了。”

    這位雇農(nóng)并非真的雇農(nóng)，他過來問問不過是走個過場，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安置尸體的去處。

    天氣這么熱了，找個陰涼處搭個草棚就行了。

    就是尸體頭部的傷讓人為難。

    傷處很明顯，點翠首飾還留在傷口處，不要細(xì)看就能看到。

    袁明珠回來以后再次陷入昏迷，他們現(xiàn)在也還不知道當(dāng)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一邊吩咐人把打撈上來的尸體搭棚子安置，一邊組織人手接著尋找袁樹。

    他自己則進(jìn)了那個小一些的工棚。

    當(dāng)時在木排上趴著的另一個人就關(guān)在這里。

    七尺昂藏的漢子，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嚇得大小便失禁不說，連句囫圇話都不能說了。

    他們的人哄也哄了，刑也試過了，沒問出有用的信息。

    也不敢在官府的人過來之前留下太多傷痕，事情暫時膠著著。

    袁家這邊，因為袁樹的失蹤和袁明珠的昏迷，一片兵荒馬亂。

    袁伯駒兄弟幾個已經(jīng)被接了回來，現(xiàn)在正跟著袁弘德在外頭尋人。

    袁少駒和顧重陽也去人接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半道上。

    袁明珠昏迷了一夜，在半上午的時候清醒過來。

    看到她醒了，陶氏喊：“可算醒了�！�

    找了大夫給看過，大夫只說是受了驚嚇，睡醒了就好了。

    叫袁珍珠給端了粥過來。

    “喝點粥，剛醒過來不能吃別的，先喝點粥，回頭曾祖母再給你做別的�！�

    “我爹呢？”

    陶氏和杜氏她們只哭。

    劉家雇農(nóng)那邊的過來作陪的女眷跟著勸：“或許一會就找著了呢，保重身體啊，不然你家大爺回來了看你們這樣該難過了�！�

    顧重陽陪著袁少駒進(jìn)門，就看到這樣的一片愁云慘霧。

    連往日他一回來就出來迎接他的樊嬤嬤也不見了蹤影。

    去接他們的人只說袁父落水失蹤。

    回來沒見到樊嬤嬤，他以為樊嬤嬤也出事了。

    畢竟送信的人不會關(guān)注一個奴仆的情況。

    袁明珠把粥喝了，捏緊了拳頭感受了一下來自掌心的疼痛。

    那些疼痛在提醒她，昨夜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做夢，她爹真的失蹤了，找到的希望渺茫。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現(xiàn)在的情況比單純的人沒了還慘。

    沒法入土為安，就只能做個衣冠冢。

    袁明珠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薄毯，想要起身。

    陶氏：“大夫說你得好好將養(yǎng)，別亂動�！�

    袁明珠哪里躺的住。

    “我得知道是誰害我爹！”

    她想知道，是誰派的人害他爹。

    這件事情疑點重重，那兩個人選的伏擊地點太糟糕了，有點不符合常理。

    雖然她不愿意承認(rèn)，當(dāng)時的情況更像是那二人在逃亡的路上，她爹只是運氣不好正好撞破，被對方滅口。

    這世上最深的仇，就是殺父之仇。

    所以，陶氏和杜氏不再攔著她，只是哭著看她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往外走去。

    她從站在對面看著她的袁少駒和顧重陽中間走過去，二人跟了上前。

    袁明珠再次握緊了那只受傷的拳頭。

    她醒來之后沒有看到樊婆子。

    那老太婆肯定是心里有鬼不敢見她。

    她先去見的是那個死人，因為這世上，只說真話不說假話的就是死了的人。

    而且，她得把留在那人腦后的殺人痕跡湮滅掉。

    她一個姑娘家殺人，好說不好聽。

    這會子的女子就該乖乖做受害人了，會反抗的才是異類，要招致閑言碎語。

    看到袁家來人，卻來的是一個小閨女打頭帶著兩個男孩，看守停尸棚的人愣了一下，就讓開了。

    之前他們頭吩咐了，袁家來人就放行。

    袁明珠進(jìn)了低矮的臨時搭建的茅廁棚。

    草棚狹窄，好在三個人個頭都未長足，還能擠進(jìn)去。

    袁明珠站在尸體旁邊，仔細(xì)檢查了一下，體表除了她的那支點翠發(fā)釵，并沒有其它致命傷。

    袁明珠把點翠發(fā)釵拔出來，拿手指比劃了一下刺入的長度。

    袁明珠只覺得更傷心了。

    她和她爹，只是敗給了時間。

    她的力氣不足，發(fā)釵刺入風(fēng)府穴沒達(dá)到預(yù)想的深度。

    這人距離死亡有一段時間的延遲，她爹就是死于這個延遲。

    把點翠發(fā)釵收好，袁明珠拿了準(zhǔn)備好的一段木刺重新插到傷口處。

    看著被她收起來的發(fā)釵，顧重陽抿了抿嘴唇。

    袁明珠在這人的發(fā)絲上拿手捻了捻，走出停尸棚。

    偽裝成雇農(nóng)的護(hù)衛(wèi)的頭領(lǐng)接到信過來的時候，袁明珠已經(jīng)查看完畢離開了。

    頭領(lǐng)進(jìn)了停尸棚，最先查看了那處插著點翠發(fā)釵的傷處，看到點翠發(fā)釵已經(jīng)換成了一根木刺，他松了口氣。

    當(dāng)聽說前來把發(fā)釵換走的只是三個年少的孩童，打頭的是袁家那個漂亮小姑娘的時候，又覺得嘴里直泛苦。

    終于知道為何是發(fā)釵不是其它什么東西了。

    下了封口令：“這事不得外傳，如有外傳，軍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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