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間更變，沈艾依舊在家和學校之間來來去去。

    生活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意外的是，這年端午節前夕，沈艾上完晚自習回到家時，鍋里并沒有溫著的飯菜。

    沈奶奶遞給她一包泡面，緩緩道：“你小姑姑今天來送節，飯菜都吃完了，這面是她帶來的，給你一包泡著吃吧。”

    沈艾接了過來，并不為家人沒有為自己留飯而難受，反而覺得高興。

    泡面她吃過幾次，每次吃，都覺得挺美味的，比寡淡的飯菜強多了。

    這時候的人，也沒有什么營養不營養、健康不健康的概念。能吃到味道別樣的泡面，堪稱享受。

    毫不夸張的說，那時沈艾有個夢想，就是長大了之后要賺足夠多的錢，每天都能吃得起方便面。

    當晚，沈艾飽餐了一頓。

    次日她才知道，這一次姑姑送來了整整十包泡面。分到她嘴里的，只有這么一包，其余的都歸了沈耀宗。

    兒女待遇不平等，但在父母看來，這是極為尋常的事情。

    知道了真相之后，沈艾不怒不怨不傷。

    這樣的對待，她早就習慣了，即便心底再在意，也沒有辦法改變什么。

    很快，就到了初三上學期。

    對于學習，沈艾還是比較用心的。

    一直以來，沈艾都是不顯山不露水，但成績卻是保持上升狀態。

    沈艾的英語成績依舊不出色，只能勉強及格，但她的語文、數學都很不錯，算起來，總成績能在整個年級排到前十名。

    鎮小學的教學質量，在整個市算是倒數，每年只有成績靠前的幾名學生，才有希望考進重點中學。

    沈艾考得算不錯了，但根據她的成績排名，上重點高中有些困難，加上沈艾一向內斂，對于這個女學生，班主任并沒有太在意。

    期末考完試，大家各自回家。

    天越來越冷，學校發成績單那天，趕上了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雪。

    沈艾與沈慧芳結伴同行，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里跋涉。往常只需要走一個小時的路，兩人走了兩個多小時，鞋被雪水浸濕透了。

    等拿到成績單，兩人繼續往回趕。

    沈艾考得不錯，在全年級排第八名，得了獎狀，沈慧芳的排名則是中等。

    “讀小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腦袋瓜子聰明，如今你考進了前十，果然應驗了我的想法。”沈慧芳并不嫉妒，反而帶著笑容贊嘆沈艾。

    沈艾道：“我這成績只是湊巧，算不得什么。”

    平心而論，沈艾心底其實是有幾分興奮的，畢竟這是她進了初中之后，取得的最好成績。

    但長期以來，父母對她的不重視，甚至是嘲弄諷刺，讓她一直活在自卑中，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

    她會不由自主將自己所取得的成績，歸因于外部的運氣，而不是肯定自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學習能力不錯的學生。

    物質上的匱乏，家庭的忽視冷漠，會不知不覺影響到孩子的性情，且這份影響是十分巨大的。

    她的心境，父母不會知道。想來即便是知道，也不可能在意。

    沈慧芳笑道：“在我面前，你還謙虛什么？依照你的成績，十有八九是能上重點高中的。至于我，能錄取個普高就不錯了。整個沈家灣，數你成績最好，你可一定要爭口氣才行。”

    沈艾怔了怔，才帶著忐忑道：“重點高中我不敢想，只是我還挺喜歡學習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一種樂趣。”

    沈慧芳輕聲道：“我也喜歡學習，但我天資不夠，只能這樣了。不過也沒什么，只要能考進普高繼續學習，我也滿足了。”

    沈艾道：“那我們一起努力。”

    兩人相視而笑，臉頰透著青澀燦爛，青春逼人。

    雖然明知道家里貧困，明知道父母重男輕女，但哪個少女不愛做夢？哪個女孩不期盼前程似錦？

    這一刻，她們心底對于未來，還是有幾分期盼的。

    只是，沈慧芳到底沒能如愿升入高中。

    開了年，過完元宵，沈慧芳的父母便為她找了一份工作，讓她直接輟學進城打工。

    聽完沈慧芳的哭訴，沈艾呆若木雞。

    過了很久，沈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以后要干什么工作？”

    慧芳帶著苦澀道：“我也不太清楚，聽媽說，城里有個地方招包裝手帕紙的女工，活不累，包吃包住，一個月給兩百塊錢的工錢。”

    沈艾嘆了一口氣，帶著酸楚安慰道：“包裝東西應該不會太累，還包吃包住有工錢，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慧芳立刻道：“很不錯你怎么不去？”

    沈艾看著她，無言以對。

    慧芳也知道好友是在安慰自己，發泄了幾句后，帶著淚道：“我這一輩子，可能只有當打工妹的命，但艾艾你不同，你成績好，將來還是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你一定要努力呀。”

    沈艾又是感動又是心酸，嘆氣道：“努力就能改變命運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兩人談了一陣，品味到青春歲月里的苦澀無助。

    次日報完名，沈艾開始獨自上學。

    沒有了同伴，她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一心鉆進書本里。

    出乎意料，一向不在意她的班主任，卻將她叫到辦公室談心：“最近你的考試成績很不錯，繼續保持下去，將來很有希望考進一中、二中這些名校。進了好學校，花功夫讀三年，自然能考進好大學。”

    對于未來，沈艾一直沒有多想，更別提規劃了。

    只因她心底很清楚，自己的未來，是由父母掌控決定的。

    眼前的慧芳，不就是這樣嗎？雖然她也有夢想，但在現實面前，根本敵不過父母的決定。

    如今驟然聽到這番話，沈艾帶著幾分懵懂迷茫，低頭道：“進好高中我不指望，家里情況不太好，也許上完初中，我就要打工去了。”

    沈艾的情況，班主任還是了解的。

    兩年多來，沈艾的穿著打扮，在班里差不多是最差的，學費也經常要拖欠一段時間。

    聽了這番話，班主任心底很是同情，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是個好苗子，只要用功，一定能讀出去，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資。”

    沈艾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

    班主任嘆了一口氣道：“你別灰心，眼下你的主要任務是認真學習，安安穩穩度過中考。只要你考得好，你父母那里，我去做工作。再者，現在市里有幾所私立學校，都在為優質生源發愁。只要能過二中的分數線，去私立高中不但免學費，還會給生活費呢。仔細算一算，根本花不了什么錢。”

    這樣的事情，沈艾從沒有聽說過，聞言不由得愣住了。

    班主任繼續道：“若是真上不了重點，的確有些可惜，但事在人為，只要你肯用功，未來可期。”他繼續勉勵了一番，眼看著時候不早，這才讓沈艾回教室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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