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績揭曉之后，沈艾的兩個姑姑都回了娘家。

    兩人并不是為了沈艾而來，主要是為了探望沈奶奶。

    雖然都有了家庭，但姑姑們對娘家還是十分惦記的，對沈奶奶也很孝順，時不時就要回來探望，悄悄給沈奶奶塞點零花錢，再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

    得知沈艾的考試成績，姑姑們都是歡欣鼓舞，十分高興。

    這個成績論起來，并不算頂出色，但素日里沈艾一直沉默寡言、內向自卑，見了眾人連句話都不肯說。落在眾人眼里，十有八九是差生了。

    沒成想，竟能得這樣的成績，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小姑姑臨走前，特意將沈艾喚到一邊，笑瞇瞇的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愛讀書，如今考了個不錯的成績，也算對得起你吃的苦頭。只是你這路才走了一半，以后可不能松懈，要繼續努力才行。”

    沈艾知道小姑姑的心意，帶著感動道：“我明白的，姑姑的話我記下了。”

    這么多天，她只從小姑姑這里，得到了幾句稱贊和鼓勵。

    身后的路，她歪歪斜斜走過，經歷了很多挫折，性情基本成型，孤僻、自卑的底色無法改變。

    但無論如何，她不會回顧，不會因為那些，停止前行的腳步。

    她會一路向前，一直向前。

    這年，沈艾的外公滿七十歲，定了七月初五慶賀。

    說是慶賀，也沒有怎么擺酒席，不過是兒女們攜家帶口一起回來，做些菜肴喝點酒，團聚一下就罷了。

    酒席上，大家自然聊到了中考的事。

    “我們家的甜甜考上了一中，自然是要讀一中的。你家的艾艾考取了二中，也算是不錯了，只是沒辦法與甜甜當校友，實在有些可惜。”沈艾的舅媽劉柳唇角含笑，臉上帶著微微喜色。

    一直以來，女兒肖甜甜就是她的驕傲。

    精心培養著，如今果然沒讓人失望，一出手就是一中。

    雖然沒能生出兒子來，但有這樣一個女兒，根本就不遺憾。

    至于沈艾，雖然考取了二中，但遜色了不知多少倍。

    這也難怪，從小到大，沈艾就是甜甜的陪襯，考成這樣不奇怪。

    肖云賠笑道：“甜甜自小腦子就聰明，她能考上一中，我一點兒都不例外。至于艾艾，不過是撞著她運氣好，才勉強壓了分數線。其實我們都知道，艾艾跟甜甜，一個是地，一個是天呢。”

    沈艾的二姨笑道：“姐你也別太謙虛了，艾艾在農村上學，考出這個成績也算是很了不得呢。你們打算上二中吧？二中的學費我知道，大約七八百塊錢，教學質量還是挺不錯的。”

    肖云微微色變，沉默了一下，才帶著尷尬道：“家里實在拿不出那么多錢，艾艾打聽過了，說是有一家私立高中要招收成績好的學生撐門面，不但能免學費，還能發生活費，我們打算去那里上。”

    說到錢，一眾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沈艾的小姨道：“能免學費、發生活費，這待遇算是不錯了。艾艾進去了之后，只要繼續努力，將來一定能有好前途的。”

    肖云立刻道：“前途什么的也不指望，到底是個女孩兒，我難道還能指望她？不過她考了這個成績，不讓她讀，咱們肯定是要落埋怨的。算了，就讓她念去吧，高考什么的，憑她自己的本事。考得不好，她也就認命了，來日安安心心當個打工妹吧。”

    她轉向劉柳，笑著道：“至于你們家甜甜，學習好長得好，又能唱能跳，將來肯定是當官的命。”

    沈艾坐在旁邊的飯桌上，母親略帶著幾分刻薄的話語緩緩飄進耳中。

    一桌的孩子或是審視，或是微微瞇眼淡笑，或是渾然不在意。

    沈艾拿著筷子，自顧自吃著菜。

    從她開始記事起，母親就愛貶低她，捧親戚家的孩子。

    之前她從沒有往深處想，如今長大了，漸漸覺得有些可笑。

    難道母親一直說自己不好，說肖甜甜好，大家就會因這個高看母親一眼嗎？

    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因為這一點，作出什么改變的。

    偏偏，母親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從未改過，更別提審視自己了。

    這一刻，可能她得到了快感，但她一定不明白，這樣的做法，不可能使她自己獲得親戚的認同、贊美，只會帶來負面影響，只會讓她的女兒，遭受傷害。

    或許是從小到大，這樣的經歷太多，沈艾微微有些麻木，心里刺痛了一陣，慢慢也就熬過去了。

    眾人說說笑笑，又聊起別的事兒，氣氛很是熱鬧。

    轉眼進了八月，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肖云有些坐不住了。

    眼看著要開學了，沈艾這事兒，到底該怎么辦？

    去私立高中的計劃自然不能變，但該去哪里找門路？若是人家私立高中覺得沈艾分數剛剛壓線，不肯要她怎么辦？

    這些天，沈家灣的初中畢業生們都紛紛有了門路。

    果然如沈祖林聽來的消息一般無二，家長們都吃過沒有文化的虧，盼著自家孩子能多學點知識，將來走入社會了不至于淪落到干苦力。

    沈艾考得最好，能上二中，其余的或是進普高，或是進中專，都是定好了的。

    每次肖云只要出去串門，都有一大幫人追著問沈艾的學習打算。

    到了這個地步，不繼續讀書是不可能的，但放著私立高中不讀，花自己的錢進二中，也是不現實的。

    “你這丫頭片子也不知怎么這樣笨，考試成績竟然剛好壓線。如果稍微考好一點兒，甚至跟甜甜那樣，考個一中，私立高中肯定早就來請了。如今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我成天睡不著，你倒是吃得精壯肉肥，晚上睡得像死豬一般。”肖云心里憋著事情，渾身上下都不舒坦，自然不肯讓沈艾舒坦，直接指著沈艾責罵。

    沈艾默然不語。

    事情沒有落定，她心里比誰都焦慮、心慌，但再心急再煩躁，又有起什么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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