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艾握著電話，耳邊聽著肖云越來越尖利的咒罵，心思開始飄移。

    母親一點兒都沒有變，并沒有因為孩子年紀的增長而轉變態度，她抱怨的事情，一直都沒怎么變過，但她從未厭煩，而是翻來覆去的說，喋喋不休。

    可以說，這是母親的生活態度。

    但沈艾自己，并沒有停在原地不動。

    以前她什么都不懂，現在她已經慢慢醒悟了。

    父母日子過得苦，是她造成的嗎？不，根本不是。

    生而為人，就該為自己的一生負責任。如果想過得好，就該自己去努力，去奮斗，去拼搏。

    把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把遭遇的一切苦難都歸到兒女頭上，對于還不成熟的兒女而言，是多么不公平。

    這么干，給孩子帶來傷害不說，于自身的處境而言，根本不會有任何改變，算起來，不過是傷人不利己。

    肖云嘮叨了幾分鐘，意識到這是在打電話要花電話費之后，終于止住了話頭，轉而道：“你在學校里什么都不幫家里干，一個月還要花四百，實在太多了。這樣，以后你節約點，我一個月給你打三百塊錢。你也別像個傻子一樣張著嘴等家里給錢，你都這么大了，要學著自己掙錢花。只要肯動腦子，我不信你連一個月幾百塊錢的生活費都掙不到。”

    這些天，肖云越想越覺得虧得慌。

    家里出了個大學生，名聲是比以前好聽了，但他們落了什么好？難道鄰居們夸幾句，能夠當飯吃嗎？

    沈艾如今都十八歲了，等念完大學出來，就到二十二了。工作幾年，把自己的助學貸款還清，就該嫁人了。這樣的女孩兒，還能給家里做幾年貢獻？

    何況，沈艾書讀得越多，肖云越覺得，這個女兒自己掌控不住了。

    旁人家的女兒，早早出門打工，就只有沈艾，還要家里倒貼錢，就算畢業了，也不可能給家里帶來多大的收益。

    算起來，倒不如學沈慧芳那樣，早早輟了學，省了學費生活費不說，賺的錢還都給了家里，留著哥哥娶媳婦兒用呢。

    沈艾大吃一驚：“媽你這是什么話？我還要上課呢，能到哪里掙錢？”

    肖云冷笑道：“上課就了不起了？人家女孩子都往家里拿錢，你憑什么坐著不動吃白食？我可提醒你，你讀書借的錢，你自己要放在心上，別想找我的麻煩。”

    沈艾還沒回神，肖云已經“啪”的一聲，將電話掛斷了。

    沈艾呆呆站了很久，也將電話掛斷，結算了錢，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宿舍。

    這段時間雖然物質生活窘迫了點兒，但日日與圖書館的書作伴，她的精神生活豐富無比。

    沒有了高考的壓力，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兒，這樣的生活，簡直美滋滋。

    不曾想，打擊來得這樣快。

    肖云一向說話算話，既然說了要裁減生活費，一定說到做到，自己不要指望她回心轉意了。

    這還在其次，母親對自己，一向是刻薄不在意的。才一個月的功夫，就要裁生活費，自己連最基本的生活質量都得不到保證，萬一將來母親變本加厲，一分錢都不給自己了，怎么辦？

    這種事，不是沒有可能的。

    再者，拿人手短，若是一直朝母親伸手，自己怎么都不可能硬氣起來。

    還有助學貸款這座大山，一直壓在頭頂呢。

    錢不是萬能的，但現在的她，不能沒有錢，不能不生存。

    必須賺錢，必須讓自己的荷包里有錢呀。

    沈艾思索了很久，認清了自己的現狀，卻茫然無助，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這么多年，她的生活一直都只有“讀書”二字，這是她生活的重心。

    還是學生的她，該怎么賺錢，去哪里賺錢，她一無所知。

    再者，沈艾自問，自己的能力實在不怎么樣，也沒有特別的愛好和興趣。至于工作時間，沈艾很清楚，自己只可能兼職，根本沒有什么競爭力。

    秦貝貝是個熱心腸的人，見她愁眉苦臉如霜打的茄子，帶著笑容詢問了幾句。

    得知沈艾的煩惱后，秦貝貝認真想了想，幫著出主意道：“我在學生會認識不少人，對這方面倒是了解一些。學生嘛，想賺錢只能做兼職，或是去當家教，或是去發傳單，還有些大二大三的學生，會抽時間在周邊的小餐館當服務員。”

    沈艾想了想道：“當家教要與人打交道，要溝通能力強的人才能勝任。再說，我自己的學習成績不算好，哪有底氣教別人？至于當服務員，需要很多的固定時間，咱們大一新生課程多，不怎么適用。倒是你說的這個發傳單，沒有任何技術難度，可以試一下。”

    秦貝貝道：“我也覺得發傳單的活兒不錯，平時能干半天，星期六星期天能干一天，只要能堅持，一個月賺幾百塊錢還是可能的。嗯，咱們一起出去找機會，試一試吧。”

    沈艾得知她也愿意干，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手頭缺錢，沈艾知道，自己必須想個法子。

    決心是下了，但學校外面的世界她很陌生，能有個伴兒，這可比什么都強。

    雖然不至于指望秦貝貝，但能互幫互助，不至于到處亂撞呢。

    沈艾不由得露出笑容：“你也愿意做，最好不過，咱們一起商量個章程出來，最好找兼職的師姐們問一問，這樣才知道該去那里接活兒。”

    秦貝貝很自信的道：“這個你不用操心，明天我問清楚了，咱們一起干就是。”

    沈艾真誠道謝，心里滿是歡喜。

    長這么大，她并沒有真正能交心的朋友。

    初中之前，跟她最要好的是沈慧芳。兩人家庭條件差不多，自然同命相連，感情與眾不同。

    等到沈慧芳輟了學，兩人的世界圈子完全不同，也就漸行漸遠，感情再也不復存在。

    上了高中之后，沈艾活在自卑、孤獨之中，三年下來，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

    如今，難得遇上一個好相處的，沈艾真心覺得，自己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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