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余嘯深吸一口氣醒過來,疑惑地環視四周。
米色半墻,黃色窗簾。映入眼簾的輸液桿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一袋藥液掛在上面,純凈的液體通入細細的管子進入她的血液之中。
余嘯揮了一下手,碰到了床側的扶手,冰冷。
她鼻子一酸,眼淚涌了上來,趕緊仰面躺好,讓淚水流回去。
余嘯盯著輸液管看了一會兒,把滴速調快了些,一下一下地數著。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一袋100ml的液體。護士每次都是給她調的每分鐘40滴,她嫌太慢,總是調快一些。
手背傳來冰冷的感覺,真實的冷,一直傳到了手肘。
余嘯默默地把手放進被子里,把被子拉高,一直拉到下巴處。
藍色隔簾,藍色床單被套,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余嘯不用看,也知道這些床單被套是什么樣子,上面有毛刺、褶皺,干涸的深淺不一的顏色。但鋪得軟軟的。
“這床單上看上去不干凈,實際上是無菌的。”
余嘯還記得自己剛到醫院來,嫌棄那些干巴巴的被子時,她的醫生這樣說道。“你很快就會習慣了。”
病房的門被拉開了,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少婦提著大包小包走進來,雖然不施脂粉,依然掩蓋不住姣好的面容。
余嘯像見鬼一樣看著她。
少婦像是不敢和余嘯對視,碼好了東西才抬起頭來,局促地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帶著僵硬的笑容問道:“嘯嘯,今天好些了嗎?”
余嘯沒回話,淚水模糊了雙眼,少婦的臉在她眼中變得清晰無比,又很快模糊掉。
“乖,嘯嘯別哭。”少婦抱住了余嘯,輕撫她的臉。
媽媽要出趟遠門。
余嘯心里默念道。
少婦幫她把臉上的淚水擦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媽媽要出趟遠門,很快回來。”
余嘯閉上了眼,沒有去看少婦離開,眼淚順著太陽穴落入頭發之中。
再次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微微發福,滿臉頹色,胡子拉碴,激動地揮舞著雙手,聲音嘶啞地嚷著。
“……她居然說,是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去,才離開我們的。嘯嘯,你信她的鬼話嗎?”
“明明就是不肯承擔她為人母的責任,跟別人跑了。”
余嘯靜靜地看著他。
男人最后像做演講一樣把手往下按。
“嘯嘯,你放心,爸爸不會放棄你,爸爸不會離開你。我要把你的病治好,活給她看!”
他就是這樣的,本來是個不拘言笑、壓抑的人,為了給余嘯鼓勁,做出積極的樣子,動作和說的話,都很笨拙。
“來,不要哭了,給爸爸笑一個。”
余嘯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她根本就沒有哭。
等爸爸走后,余嘯呵呵地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
這八成是蔣遷用的什么法術吧,還非常真實啊,想激起她痛苦的回憶?可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過都過去了,有什么好痛苦的。
余嘯放心地閉上了眼睛,試著調息,一點靈力也使不出來。不過既然是中了術,肯定有辦法逃出去的。
她再睜眼,發現自己身處大病房中。
從單人間移到了大病室,爸爸還很內疚,但余嘯堅持。她活不下去的,干嘛不給爸爸留些錢。而且大病房里人多,熱鬧。
余嘯覺得頭上有些癢,摘下毛線帽子饒了饒,再順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皮,和臉皮一樣干凈。
“叫你爸重新給你拿頂帽子來啊,男人家就是不細心。”
聽到這聲音,余嘯心中顫了一下。這是她在大病房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第一個離開的人。
她走的那天晚上,余嘯一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同時有一種幸好不是我的慶幸。
這種感覺這么強烈,讓余嘯明知是不對的,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她從此只和病友談笑,不和他們深交。大部分時候一個人看書。
都過去了,還想什么呢,這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余嘯沒有理會來人,戴上了帽子。
接下來的事情同她記憶中一樣,都是不同的人在親人的大聲呼喊中,被手忙腳亂的醫護人員推進搶救室。
這些記憶,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
余嘯冷眼看著,等著那天的到來。
可惜的是,她怎么樣也想不起那天發生的其他事情。那本來就是尋常的一天。
“嘯嘯。”
來了,余嘯沉著氣看著他,心中飛快地想著,等會是要反抗還是跳下去,還是應該殺了他。
心念一動,余嘯發現自己已經在天臺上了,爸爸拉著她的手,把她往邊上帶。
她從未見過爸爸哭得那么傷心和難看。
“嘯嘯,爸爸被人騙了,沒錢給你治病了。我說過不會放棄你,反正你都要死了,爸爸陪你死。”
余嘯一摸兜里,準備好的水果刀不見了。她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手腕上都是紅色的勒痕,眼看被帶到護欄邊。
余嘯的心狂跳,被壓抑的記憶又鮮活起來,千種感情籠罩在心頭,最深刻的還是死亡的恐懼。她忍不住喊道:“我不想死……”
“你這樣活著多痛苦,早晚都是要死的。這樣痛快一點。別怕,爸爸陪你。”
爸爸漲紅了臉,使勁地推著她,像是推著一個仇人。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活著還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余嘯嘶啞地叫著,尖利的聲音劃破天際,但縱使她叫得淚流滿面,叫得聲音破碎,叫得咽干泣血,依然被拽著一點一點靠近邊緣。
身上的疼痛,熱乎乎的風,欄桿粗糙的觸感。
她忍不住懷疑起來,這真的是夢嗎?
余嘯腳下一空,身形浮在空中,無助地朝下落去。
“啊——”
余嘯的尖叫聲響徹銀焰峰,琰的身影一閃,到了冥途湖。
深沉的夜空透露著似有似無的光,冥途湖藍色的湖水邊,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伏在雪地上,和白雪融為一體,只有黑發顯眼。
醒過來了。現在是人形。
琰來不及細想,扯下自己的袍子,蓋在余嘯身上。
兩只纖柔的手臂伸了過來,琰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余嘯的臉在月色下一片水光。他呼吸一頓,讓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上。
余嘯的手不停地抖著,待感受到溫熱的觸感,才稍稍放了心,說話聲中帶著鼻音,問道:“你是真的嗎?還是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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