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文氣的一個孩子。”這是周姨對林思北的評價，趙婧妍說是，她知道，陳慕在聽她們的談話。
陳慕叫她上車，之后再無一句話。其實，不用陳慕說，趙婧妍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周姨照顧她多時，現在周姨生病了，她照顧周姨是應該的。
還有，他這是在留她，趙婧妍動搖了。徐嘉敏說得對，見了陳慕，她就不是之前的想法了。
世界寒冷寂寥，怎么會不想回到你的身邊。
周姨心里更明白，陳慕放不下趙婧妍。她先問了趙婧妍行程，又聊了幾句林思北。趙婧妍說是同學，許久不見了，今天碰巧。她之前都不知道，劉皓的未婚妻竟然是林思雪。這個世界太小了。
下了車，陳慕提著藥和東西，趙婧妍扶著周姨走。開門進去，趙婧妍第一次來陳慕這個家。準確地來說，只是住處。房間很大，裝修高級，卻冷清至極，沒有生活氣息。
趙婧妍蹲下身給周姨換鞋，又拿了一雙鞋，輕放在陳慕腳邊。她是真心想照顧周姨的，對陳慕殷勤也是應該的，畢竟，對不起他。但她不敢抬頭看陳慕的反應，每個小試探，心都像水中無槳小舟，晃晃悠悠的。
陳慕走過，趙婧妍瞥見他換上了那雙鞋，心不可抑制地歡喜了許多。
“周姨，你住哪間？我去鋪床。”趙婧妍問，周姨看了看，指著那邊說：“那間吧，你跟我住。”
三人一向有默契，空氣靜默了幾秒。陳慕并沒有反對，趙婧妍起身去收拾房間了。
陳慕接了水，給周姨吃藥。周姨問：“少爺明天休息嗎？”陳慕說：“我明天陪你去醫院。”
周姨笑了，說：“行，婧妍是貼心，但我看她瘦成那個樣子，讓她一個人照顧我，也太讓人心疼。”
“她明天就走了。”陳慕再裝作無所謂，但這個皺眉黯然的神色出賣了內心。周姨肯定道：“她明天可走不了。”陳慕知道她的意思，表明態度說：“她愛去哪去哪，跟我們沒有關系。”
“跟你是沒關系了，跟我有關系啊。我生病了，就想讓她陪著我。”事情還沒有說清楚，怎么能放趙婧妍走。兩人都愛面子，難免要斗氣。周姨知道該怎么做。
臥室很舒適，衣柜里有嶄新的被褥，什么都不缺。趙婧妍很快就把房間收拾妥當了，見周姨進來，忙扶了她坐著。
兩人許久不見，親近更甚。
“周姨，你為什么病了？”趙婧妍問。周姨一向健康，頭發也沒有白幾根。果然，周姨嘆氣，說：“都是些不堪說的家事，兒孫見利忘義，不提也罷。只是我一時看不開，氣著了。”
最能傷人心的，都是最親近的人，周姨雖然一向豁達，卻也免不了。趙婧妍說：“周姨，陳少也是你兒子，他會好好待你的。”
陳慕自然比親兒子還能指望，他一回來，周姨心中寬慰不少。但聽趙婧妍這樣說，周姨故意問道：“我怎么聽著這個‘陳少’，這么別扭？”
趙婧妍臉一紅，岔開了話題，她布置好房間，又詢問周姨的意見。
“婧妍，你去再收拾一間，給自己住吧。我不說讓你同住，怕你不留下。”
趙婧妍誠心誠意道：“周姨，我離你近些，好照顧你啊。”了解了這份真心實意，周姨還是說：“聽話，你住左邊這間，我有事叫你，也很方便。”
她知道趙婧妍不是在做表面功夫，她真的不嫌棄。只是，年輕人總是愛干凈，況且自己還生病了，所以讓趙婧妍去住另一間臥室。
聽說韓家老太太生前，誤認趙婧妍，趙婧妍就真的在病房里陪了老人家好久。現在韓家的人說起，還直夸贊趙婧妍。她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陳慕也是。他們該是一對。
周姨堅持，趙婧妍也沒有什么好矯情的了，扶周姨睡下，便去了另一間臥室。趙婧妍知道，陳慕本意不是讓她送了周姨上來就走的，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周姨開口留她，其實是在替陳慕傳話。
夜靜了下來，淺淺淡淡的燈光灑落，幻如月光。趙婧妍鋪好了床，就坐著發呆。她怕陳慕還沒睡，不敢去洗漱。
回想今晚的經歷，從他出現，到現在彼此成了睡在隔壁的你。趙婧妍心思飄忽不定，總感覺不真實。曾經那么深的感情，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陳慕心里還是有她的吧，氣她、恨她，可還沒放下她。她呢，見了他，還能有幾分自持？
進，還是退，猶豫反復。問心有愧，情字難解。
最后，她真的很困了，才去洗漱。意外的是，客廳的燈還亮著，陳慕躺在沙發上，眉目深藏，似乎睡著了。
這里這么大，今天應該是第一次有三個人住。他是孤獨的王子。回憶的片段不斷上涌，趙婧妍心有感觸，滯留了好一會兒，才踮著腳去了浴室。
她出來時，看到陳慕還保持那個姿勢未動，想來是睡著了。趙婧妍沒多想，出于一片純粹的心疼和照顧人的心心理，抱了一條毯子給陳慕蓋上，只是在看清他的臉時，愣了一下。
他的睫毛好長，他睡著的樣子這么好看。像以前一樣，她不自主地抬手去撫他的臉，就在她快得逞時，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他根本沒睡著。意識到這點之后，趙婧妍發現，自己就比較尷尬了。她的手不得已浮在半空中，距離他的臉只有一線光的縫隙。
彼此的體溫和氣息，真實可感。她這樣趴在他身前，還妄圖去摸他的臉，那個，時間可以倒回一點嗎？
“你做什么？”他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她明顯心虛，想把手收回去。陳慕一把攥住她胡來的手，起身問道：“什么意思？”
趙婧妍緊張道：“我以為你睡著了，給你加張毯子，然后，我看到你臉上有東西，就……”天吶，她這個聲音，這么語氣，說出來的話，她自己聽著就假。
趙婧妍內心：我貪戀美色，但我真的不是在誘惑你。
“為什么回來？”陳慕捏著她的臉，對上她的眼睛，不容她有半分回避。他的力道有些大，捏得她只想叫疼。
“你要跟我復合？”趙婧妍前一秒還很緊張害怕的神情，突然就變得很得意了。
燈影晃動，她的眼睛很美，但一如既往地無情相對。陳慕松了手，“趙婧妍，你以為你是誰？我還會多看你？”他不需要她的故意迎合，他還沒有那么可憐。
“那正好，我也沒有這個意思。我明天就走了，晚安，陳少。”趙婧妍一口氣說完，跑回房間，關上門，突然就很沒骨氣地哭了。
陳慕是真的很嫌棄她了，他那個眼神教人倍感受傷。
“沒事的，沒事的，分就分了，前男友而已，沒事的…….”她很是堅強地安慰了自己幾句，還是想哭。很多話，假到自己都不信。
第二天，曉色初現，趙婧妍起床疊被，將房間恢復原樣，然后去洗漱。
廚房很高端，但陳慕不做飯，他這里只有酒水，沒有食材。趙婧妍在網上買了些，她記得在明之恒時，周姨做的早餐樣式，依樣做了。廚藝不精，趙婧妍嘗了一口，一種叫難受的滋味支配了她。很想為他做些什么，卻發現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能不難受嗎？
“婧妍，你做什么呢？”
趙婧妍端著盤子，在倒東西。
“不好吃，倒了算了。”她神色怏怏，周姨以為她病了，聽她又說：“我除了會傷人心，我什么也做不好。”是生無可戀的感覺，她早起就被一頓早餐打敗了。
“沒事的，我們可以叫人送些來，來，給我吧。”周姨收拾殘局，趙婧妍長嘆一聲，“周姨，我還是走吧，我只會添亂。”
周姨看了看她，心里難受是真的，“走可以，但走之前，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趙婧妍心虛。果然，周姨問：“明明可以很快樂的，現在為什么要讓兩個人都難過？”
對于這段公案，趙婧妍陳詞，“我就是個渣女，我對不起阿慕。”
“理由呢？”周姨追問。現在的年輕人一旦失意，就對自己有這么低的評價了？
“渣是不需要理由的，天生的。”趙婧妍很認真。周姨感到好笑，趙婧妍還是趙婧妍，她該永遠像花一樣美麗快樂。
“你喜歡上別人了？”
搖頭。
“有人逼你的？”
還是搖頭。
“想和好嗎？”
搖到一半，點頭，又搖頭。趙婧妍說：“我該走了。”她走了好幾步，周姨并不說話，趙婧妍有些奇怪，回頭看到周姨在笑，心事被看穿，趙婧妍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此時此刻難為情。
天已大亮，陽光滿室。陳慕開門出來，趙婧妍弱弱道：“早上好，陳少。”陳慕看了她一眼，去洗漱了。
他聽到兩人的對話，心想，既然趙婧妍知道自己錯了，那就給她一個機會吧。
陳慕雖然不跟趙婧妍說話，但也沒有趕她走的意思。趙婧妍小心地遞筷子給他，他也接了。早餐吃得比較平靜，三人很久沒有這樣做在一起吃早餐了。
陳慕瞧著趙婧妍吃了半天，只吃了一點東西，就沒有再吃東西的意思了。怪不得會瘦，原來是自己餓的。
“婧妍怎么了？”周姨關切，趙婧妍捂著胸口，有些難受，“沒事，就是最近胃口不好。”她抬眸看了陳慕一眼，他安靜吃飯，無波無瀾。今時不同往日，要是從前，她咳嗽一聲，他都會心疼。哎，自毀長城，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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