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的手受傷了，說是不小心被夾了一下。他一個人躲在樓上換藥，被趙婧妍看到，瞬間心疼哭了。

    “都要當媽媽了，怎么這么愛哭，小哆哆不會生氣嗎？”陳慕哄了幾句，趙婧妍眼中還有淚，委屈道：“因為你流血了，我也疼啊。”

    心心相印，感同身受，陳慕吻了吻她，然后趴在她肚子上聽胎動，“小哆哆怎么樣了？媽媽又哭鼻子了，你還好嗎？快告訴爸爸......”

    趙婧妍這才破涕為笑。

    陳慕越來越有為人先生的樣子了，對她很是體貼周到。只是，他下午的時候，話很少，還一直走神，他有心事，在她面前又假裝沒有波瀾。

    趙婧妍想，陳彥逃走了，他應該不敢再見陳慕了。可陳慕總會知道的，趙婧妍心中不安。

    “大沉，怎么樣了？”她和易沉約定，只能她聯系易沉，易沉不能主動聯系她。所以，這么多天來，陳慕都不知道她和易沉還有聯系。

    “不行，還需要時間。”易沉說。

    趙婧妍有些失望，易沉又確認一遍，問她，“非要這樣做嗎？你比我懂法律，不管怎么說，侵犯別人商業秘密是犯法的。”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必須要快，否則，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到牽扯。”

    程氏勾連的關系網很復雜，年輕時的程復西就是混混，打架、混社會。這些年程家生意越來越大，有了錢，他能使用更多的人。所以，他隨隨便便能制造了那晚的黑色夢魘。

    E源項目，人人眼紅。只是登高必跌重，程氏想要牟利，必須先放血。只要拿到程氏關于E源項目的方案書，隨便將它透露給任何一個競爭對手，程氏就完了。動了程氏的根基，才有可能將他們繩之以法。

    易沉認識的鬼才朋友多，他找了一個黑客高手，進入程氏內部的機密系統。但程復西很謹慎，他也知道在接近巨利之前，甚至一個小意外都可能造成大廈傾頹，所以，他時刻防備著。這是一場技術和耐性的較量，急不得。

    水聲滴答作響，趙婧妍坐在浴缸邊上，呆呆地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她變壞了，她也變得不計手段了。不牽扯無辜，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話。程氏那么大，傾巢之下，豈有完卵？會有很多人因此遭受重創，改變人生軌跡。自從她打算這樣做，就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心軟，要狠。可她心里很糾結，很難過。

    徐嘉敏的孩子沒了，那天如果不是何家明在，她會遭遇什么，她想都不敢想。如此慘痛的經歷，傷痛郁結在心里。她要討個公道，她不能心軟。別人害她的時候，是往死里整她的，她為什么要心軟啊？她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尤其是現在，她和陳慕很幸福。她很多次動搖，忘掉那些，只做一個快樂的人。可她只是俗人一個，做不到那么灑脫，她原諒不了，時不時的夢魘提醒著她。很多個晚上，她夢到那些人，夢到那晚的自己，她緊緊地抱住自己，渴望像蝸牛那樣，蜷縮在保護殼里。無法解脫，她封閉自己，一直到今天，她還是別人口中的傻子。

    別人的嘲笑，無足輕重。別人的同情，卻能喚醒那些傷痛記憶。所以，她很敏感，很不快樂。她本來可以很快樂，很幸福的，是那些人給她的人生蒙上了陰霾。

    趙婧妍想，既然放不下，那就放手去做一回吧。惡果她自擔，她認。

    臥室已經搬到一樓，趙婧妍等了好久，陳慕都沒有回來睡覺。他以前會忙工作忙到很晚，但自從兩人同睡之后，十點之前，他一定會停工休息的。

    臥室里沒有書看，也沒有獨屬于她的小快樂，趙婧妍覺得無聊，索性去找陳慕。

    書房里無人，趙婧妍很奇怪。

    月牙彎彎，星光稀落。陳慕獨自站在露臺，排遣愁悶。每一次價值觀被顛覆，他只想靜靜。他想了很多，回憶了很多趙婧妍出現之前的事情，心情在靠近那團火焰之際，不斷試探著變化，紛亂、糾結。

    聽到趙婧妍叫他，陳慕還有些奇怪，趙婧妍說晚上十點半了，他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竟然待了很久了。

    “阿慕，你怎么了？”她神色小心地詢問。

    陳慕讓她坐在腿上，攬著她說：“沒什么事情，就是今天開會有些不愉快。我之前很想爭取的一個項目，沒到手。”他說得自己都快信了，這個撒謊的本事真是跟趙婧妍學的。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永遠是最優秀的。”趙婧妍說。

    陳慕突然想到她以前說過類似的話，他那次很失意，她卻說你不需要安慰，你那么優秀。一顆心疼且柔軟，陳慕有些孩子氣地依在趙婧妍身上，默默不語。

    趙婧妍說：“小哆哆，快問問爸爸他怎么了，他剛才跟媽媽說的是實話嗎？”她還是這么調皮，他笑了，心情好了些。

    兩人都藏著心事，又都假裝無事。睡覺的時候，陳慕說：“婧妍，我之前以為我對你很好了，現在又覺得對你的好太少了，很不夠。”

    如此柔情綿綿的一句話。

    趙婧妍想了想，說：“那你就對我多包容一些吧，包容我的不好，要是我做錯了什么，讓你生氣了，你也要原諒我。”

    她說完，發覺他一直看著她，便問：“怎么了？”

    陳慕說：“我覺得你最近話多了，跟以前一樣了，我很開心。”

    趙婧妍有些心虛，避開他的目光，仰面躺下，說：“我也想變得聰明一些，畢竟，我現在是你太太。”

    他笑了笑，獎勵她一個晚安吻，說：“快睡吧。”

    長夜漫漫，她安睡在枕邊，他卻獨自無眠。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思想巨變期，成長是成長了，只是面對很多事情，還是無可奈何。他覺得這次比以往任何失意都來得嚴重，責怪自己，為她疼，恨那些惡人。

    趙婧妍醒來，陳慕已經走了。他本來說今天還帶著她的，但很顯然他心事重重，早就忘了這個小承諾了。

    是陳慕知道了嗎？可如果他知道了，他不會這么平靜。想到陳慕會做什么事情，趙婧妍忽然覺得報仇根本沒那么重要，他才是最重要的。因果循環，所有的罪人終將坐在被告席上。

    “婧妍，怎么了？”周姨看她一直發呆，粥都涼了，她還沒喝幾口。

    “我在想，阿慕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啊。”她心疼。他已經承受很多，她不想他再為她受傷。

    橙紅色的凌霄花開了半面墻壁，花架下坐著繪畫的人。他神色認真安靜，教人不忍心打擾。

    “今天這么熱，怎么想著過來了？”何家明放下畫筆，看到趙婧妍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額上有少許的汗，臉也有些紅，“想來看看哥哥你。”

    她氣色很好，微微笑著。

    何家明問：“想喝什么？”她看了看旁邊的水杯，說：“我自帶茶水，不用麻煩。”

    “孩子也好嗎？”何家明問，趙婧妍說：“很好，很聽話。”

    陳慕會把她照顧得很好，他多問一句，也是多一分肯定。自從她失憶以來，一直叫他哥，何家明的心境溫和如湖水，那份愛意也平復冷卻下來了。他可以像哥哥一樣，在她需要的時候，為她做任何事情。

    盛夏風光，清綠自然。微風輕撫額發，趙婧妍說：“我每次來你這里，園中花樹自由，房子里都是你的畫，我覺得這里是世外桃源，特別讓人心靜。”

    “你想起什么了？”何家明問。

    “想起一些。”這里如此安寧美麗，趙婧妍想，生活還有很多美好，壯志還未酬，她不能一直當傻子。

    “哥，你還恨那幾個人嗎？”

    何家明說：“不恨，我從來沒有恨過人。他們做了壞事，自有正義懲罰他們。我心里唯一的不快，就是他們不該傷害你。我每次想到那晚，心里只剩下疼。”

    那晚，一定是何家明從未經歷過的可怕，可他并沒有偏激地記著，要報仇之類的。趙婧妍想，她這一輩子都沒有何家明這么心思清澈了。

    “其實他們幾個只是被人利用了，他們和打暈我的人，不是一伙的。”

    何家明心中一驚，看著趙婧妍，她神采奕奕，和從前一樣。

    “你知道是誰了？”

    “知道，是程家。他們做了那個局，借刀殺人。”趙婧妍很坦誠，她想，跟何家明實在沒必要隱瞞。

    “婧妍，你好了？”

    趙婧妍起身說：“我想，阿慕已經知道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很擔心。可很多話，我不能說。哥，你幫幫我。”

    她真的好了，何家明心里很激動，“你為什么還叫我哥?”她已經是陳慕的妻子了，他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都會克制。她又何必一聲又一聲的哥，提醒他。

    趙婧妍認真說：“我失憶以來，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可以叫你哥，不用回答為什么。”

    “可我不是......”

    何家明記得，趙婧妍跟他和周姨說過，他和她哥哥長得很像。所以，她神志不清時，叫他哥，還可以理解。可現在她是清醒的，還是叫他哥。何家明很不解。

    趙婧妍卻笑了，“你是不想認我這個妹妹了？”

    何家明想，是他那次醉酒，說了什么，為了定位三個人的關系，趙婧妍才故意叫他哥。她心里只有陳慕，他只是哥哥一樣的存在。

    “認。”何家明如釋重負，看著即將要出生的小生命，說：“我也覺得叫舅舅，比叫叔叔親切一些。”

    她笑，他表面上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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