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朗這么冷靜持重的人,也被她此番說得下不來臺,一時耳根都有些發熱:“當真是該給你指婚了。隔三差五吵得朕頭疼。這宮里有你一日,便清靜不了。”
淳風卻不急不惱,一臉幸災樂禍道:“這九哥就怨不得我一人了。其他事還好說,這件事嘛,就是我不問,過幾天長姐進宮也得問。長姐問完,指不定還要攛掇紀晚苓來問。再往后,說不得四哥、七哥也要專程進宮來問。”
她再拿一塊落梅酥,頗豪氣地一口吞下:“誰讓咱們這位珮嫂嫂自進宮就牽動著顧氏全族的心。九哥之前遠著防著倒罷了,如今竟似要寵起來,且一出手就要寵上天的節奏。誰能忍住不問?”
顧星朗沉下臉,清俊到近乎精致的五官驟然生寒:“有個詞叫做后宮干政。你任性妄為便罷了,長姐和晚苓卻不至于糊涂。”
自幼一起長大,顧淳風如何不知他脾性。這種表情和語氣,是真惱了。
一時不敢再嘻皮笑臉,認真道:“九哥,我們都是擔心你。珮夫人的身份,那一身本事,別說顧氏皇族,便是滿朝文武也留著心。”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
淳風咬咬牙,心一橫道:“是。上個月長姐回來,這些都是她說的。她還說,讓我多留意珮夫人,有什么事可以找瑜夫人商量。”
顧星朗面色更沉。
“九哥,你說這叫干政,我們卻認為這是后宮事。她是我們大祁的夫人,她的事如何能叫政事呢?就算背后隱藏的是政事,長姐說了,多虧她入宮做了夫人,憑著這道身份,我們也好名正言順幫你。后宮人管后宮事,總不能叫干政。”
顧星朗一時無語,既感動于淳月、淳風二人的齊心相護,又對她們一根筋抵御阮雪音的心態無計可施。
“沒有這么嚴重。她沒你們想得那么可怕,對朕也未存壞心。”
顧淳風不解:“那她來祁宮做什么?為什么不是阮墨兮來?”
顧星朗當然不能說她是來看河洛圖的,因為這會比那兩道所謂盛寵令,更容易引起軒然大波。
“總之到目前為止,她沒有算計過朕,甚至還幫了朕一些忙。”他考慮片刻,終究沒說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事,省得她們,連帶著顧氏全族又多一層擔心。更何況他答應過阮雪音。
淳風吃驚,猶豫半晌道:“九哥睿智,你既這么說,淳風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希望九哥,別是被情意蒙蔽了理智才好。”
便如淳風預言,幾日之后,八月二十六,淳月長公主例行回宮省親,旋風般刮進了挽瀾殿。
“就算是計,未免興師動眾了些?”
顧淳月面帶憂色,話也問得直接,只語氣仍是不疾不徐。
顧星朗微笑道:“興師動眾的怕是姐姐你。不過是賞了些東西,說了兩句沒準頭的話,她至今未侍寢,能出什么事?”
淳月松下一口氣。那日顧星朗在折雪殿呆了兩個時辰,如今早已傳開,主流輿論之一便是珮夫人已蒙圣寵,所以有了接下來的廣儲第四庫事件。
是否侍寢本也沒有那么要緊,但顧淳月一直有種直覺,認為阮雪音天然能吸引顧星朗,因此格外在意。
此刻聽他這么說,情況總不算太壞,“你別怪姐姐管你的家務事。上次已經說過,世事無絕對,但小心使得萬年船。你是大祁國君,沒必要的風險,便無謂去犯。這只是姐姐作為親人的建議,無意擾亂君上判斷。”
顧星朗聽她既想說得透些,又拿捏著分寸不敢多言,甚是辛苦,遂拍拍她手道:
“姐姐放心。”
“這宮里有晚苓,瑾夫人與珍夫人亦是才貌雙全,不差一個珮夫人。君上平日政務繁忙,閑暇時將心思多多放在她們身上,也便過去了。姐姐是過來人,明白人一生中總有突如其來的怦然心動。但很多時候,那些心動轉瞬即逝,作不得數,更不必為之犯險的。”
顧星朗沒有想到淳月會說出這么一番話。
就仿佛她比他更確定,他的心動了。
就連他自己都尚未確定,甚至不太想去面對。
而淳月說完這些話,一口氣喝光了杯中茶。仿佛適才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撒出這個彌天大謊。
更讓顧星朗想不通的是,這件事在旁觀者看來,明明就不止一種可能:連淳月剛坐下時都說了,她也知道可能是計。
那么這會兒她說的關于心動的話,又算什么?
他自問對人性、人心、每件事從表面到底層的邏輯關聯都非常了解,但有一件事是以他的年紀和閱歷還不太了解的:
女人的直覺。
他有些糊涂,突然覺得也許從接阮雪音來挽瀾殿的第一晚,他便糊涂起來;或者更早,從侍疾開始,他的腦子便不太清楚;或者還要早,從上月華臺,看到那雙眼睛里的深澗水山林色開始。
而此刻淳月的話,雖然前后矛盾,也讓人糊涂,但至少把他從阮雪音那團糊涂里拉了出來。
他確實應該認真想一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于是很反常地,當夜挽瀾殿的輕輦沒有來折雪殿。
“夫人,”云璽猶豫半晌,終是忍不住道,“你昨晚和君上吵架了?”
阮雪音站在書架前找那本《汲冢紀年》,平時隨手放的好處是不操心,壞處便是,一旦找起來頭暈眼花。明明上回好像似乎,放在了中間某層啊。
一遍未遂,她又從左到右從上往下開始找,聽到云璽說話,完全沒走心更沒理解意思,隨口答道:“沒有啊。”
“那今晚怎么沒來接?”
阮雪音到此時才聽明白,停下搜索,望一望窗外天色:“許是有事耽擱了?前朝這么多事,聽說從前大臣們也會夜里入宮議事,這都好久沒有了吧。”
云璽再猶豫,諾諾道:“可戌時都快過了。”
阮雪音一愣:“那就是今夜不用去了唄。誰規定每晚都得去的。”
說是這么說,但連著去了一個多月,突然不去,還真有些不習慣。
一個半月時間,說長不長,可對于一項習慣的養成,已經非常足夠。至少晚膳后上月華臺的習慣是被完全取代了。
但星星總歸要看的。
她想了想,再看向窗外,天色不錯,可以去。
于是便要招呼云璽收拾。棠梨卻在這時候端著燕窩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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