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蘇蓁思緒回到前生臨死前，她清楚看見，那只銀白色毛發(fā)的狐貍眸中滿是悲愴和決絕。

    熟悉又陌生的梵文再次在耳邊回響，她腦中‘嗡’的一聲，視線中一片黑暗，耳邊寂靜的可怕。如同一只困獸被關(guān)在不見日光的牢籠中，心底壓抑茫然。

    當(dāng)她回過神時(shí)，顧昀舒已被一道雷電擊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形隱約在透明化。

    真不知在她昏迷時(shí)，顧昀舒忍受了戮尊怎樣的折磨。

    戮尊在空中仰天長笑，看著滿面絕望悲戚的蘇蓁，以為她放棄掙扎，從而忽略了她身上的鎖鏈正在消解融化。

    不等蘇蓁回神，姒離左耳上的荼蘼花發(fā)飾散發(fā)出墨色光點(diǎn)，霎時(shí)從她耳部脫離。

    朦朧視線中，蘇蓁看見一朵巨大的黑色荼蘼花盛開成形，大小幾乎占據(jù)了整座祭臺。

    熟悉的花香令她意識逐漸恢復(fù)清醒，蘇蓁忽而想起了糜夭......

    難怪她會一直包庇姒離，原來她的本體是黃泉荼蘼花，可是她的那朵不太一樣啊，好像是白色？！

    臺下骷髏明顯十分畏懼荼蘼花妖，有的直接被其威壓碾碎成齏粉。

    戮尊狂妄自大，手上攻擊未停，絲毫沒有將花妖放在眼中。

    花妖身上的綠蔓剎那間伸展開來，將龐大的祭壇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下一刻分散出一股紅色力量涌入顧昀舒體內(nèi)。

    蘇蓁和姒離看到，數(shù)十根銀色長釘穿透他的四肢百骸飛出，衣服上頓時(sh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血洞，眨眼間顏色從鮮紅轉(zhuǎn)化為暗紅。

    姒離甚至忘記了哭泣，遙想當(dāng)年那個(gè)談笑風(fēng)生的俊雅男子。猶記得那時(shí)他帶領(lǐng)無數(shù)降妖師進(jìn)攻汀貍一族，一身王者之氣令無數(shù)人為之折服。

    可他如今全身虛脫無力，慘白著臉色，對她溫柔的笑著說，“別哭，我沒事。”

    一旁的蘇蓁終于擺脫了鎖鏈，取出未被戮尊收走的錦宣，放至唇邊毫不停歇的開始吹奏。

    但是......她所奏之曲并非帶有攻擊性的御敵曲，而是將靈力融入塤聲為顧昀舒療傷。

    花妖看著這一幕，倏地對蘇蓁改觀了不少。若她此時(shí)出手，戮尊未必能打得過她，她完全可以趁機(jī)逃命。畢竟她為了保命，甘愿被毀容貌，對自己都能如此之狠，如今卻可為了僅有幾面之緣的人為之拼命。

    戮尊先前曾對蘇蓁起疑，只是不知她竟隱藏的如此之深，頓時(shí)殺意更甚。

    而顧昀舒對四周一切一無所知，他只想趁臨死前，再多看姒離幾眼。

    他聽不見蘇蓁吹奏的塤聲，但明顯能感覺到身上的血洞處已不再流血，隱隱有恢復(fù)的趨勢。

    戮尊終于知曉自己先前大意，停止對顧昀舒的攻擊，全力進(jìn)攻蘇蓁。

    花妖見狀，出手幫蘇蓁抵擋防御。

    蘇蓁爭取到機(jī)會，在花妖莖葉的掩護(hù)下，愈發(fā)磅礴的靈力順著悠揚(yáng)塤聲化作金色霧氣涌入顧昀舒體內(nèi)。

    姒離燃燒自身靈力，強(qiáng)行突破體內(nèi)禁制，從空中落下。手中光芒閃爍，將困住顧昀舒的鎖鏈直接擊碎。

    盡管有蘇蓁為其療傷，可顧昀舒周身仍有青色熒光彌漫而出，他虛弱一笑，抬起手輕輕撫摸她臉上淚痕。

    姒離伸手回握住他的手，讓其緊貼自己柔嫩光滑的側(cè)臉肌膚。放輕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的眉眼，像是要將他的模樣鐫刻在心上。

    抿唇忍住淚意，唇邊綻放出的笑容如溫暖明媚的驕陽，仿若遍地綻放灼灼桃花，一字一句皆含深情。

    “姜溫，許是你對我下了蠱。猶記得那時(shí)，幽谷湖岸邊，你一襲白衣，手執(zhí)紅色走馬燈，腰間別一酒壺。我記得你曾說，你踏過萬里山川，見過星垂遍野，雪落成海。你曾說，快意恩仇一壺酒，不敵我一笑解千愁。你曾說，你會陪我歸黃泉。可曲終人散，余溫未淺，唯剩我一人于戲間。封印解后，我見過許多人，音容相貌似你，言談舉止似你，可皆不是你。”

    顧昀舒無言，用盡全力將她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清風(fēng)吹起二人發(fā)絲，如同他們之間剪不斷的羈絆，纏繞又分開。

    “傻書生，我多想和你一起，在幽谷中長伴終老......但這一次，換我來守護(hù)你們。從今往后，你所見即我所聞，請你代我看盡人間百態(tài)，”姒離回眸對著蘇蓁粲然一笑，“蘇蓁，慶幸與你相逢。”

    蘇蓁右眼皮跳動兩下，一股悲涼蔓延心底，忽然明白她想做什么，但她吹奏的塤曲一經(jīng)開始無法停止，只好對她傳音，‘姒離你不要亂來！同生秘法不能用第二次！即便你是黃泉之匙，也會遭天譴的！’

    ‘我不在乎，你們......就當(dāng)我是想家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對姒離來說卻很沉重，她等了萬年，再見卻是別離。

    姒離杏眸再次濕潤，縱使裝的再灑脫，心臟仍舊刺痛道快要窒息。

    感受著顧昀舒身上的溫度，俯身在他唇瓣上淺吻，后者愣了一下，予以回應(yīng)。片刻后，姒離松開他的手，起身朝著花妖緩緩走去，同時(shí)伸展雙臂，后者花葉猛地顫動表示拒絕。

    見花妖不配合，姒離微笑道，“終是我對她不起，離開黃泉萬年，是該回家了。”

    看著她那一抹凄美決絕的微笑，蘇蓁忍不住落了淚，握著錦宣的手輕輕顫抖。

    姒離背對著顧昀舒，他從頭到尾不知姒離想做什么，但直覺告訴他，若他再放手，與她再無相見可能。

    “阿離！！！！！”

    顧昀舒盤膝而坐，調(diào)整靈力，強(qiáng)襲中止蘇蓁為他療傷。

    剛剛站起身，身體虛弱無力險(xiǎn)些栽倒，動了動唇瓣，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視線所及，與漆黑夜色逐漸重疊，直至眼前徹底失去了光亮。

    他的心霎時(shí)沉入谷底，按照記憶，漫無目的朝著姒離的方向奔去。然而，數(shù)根藤蔓絆住了他的腳踝。顧昀舒未曾察覺，狼狽的被絆倒在地，又努力掙扎再爬起來。

    耳邊一如既往的寂靜，他卻已經(jīng)連風(fēng)都觸摸不到。漸漸地，他甚至無法痛覺感知，包括面對失去摯愛時(shí)該有的心痛感，他都無從感知，僅剩下令人窒息的空洞絕望。

    人間好像變得空蕩蕩的，只余下他一人。雖然不知該歸往何方，可他始終記得心中最大的牽掛。

    “阿離...回來...別走......阿離.....”

    聽著顧昀舒聲聲呼喚，姒離咬緊牙關(guān)沒有回頭，她怕這一轉(zhuǎn)身，再舍不得離去。

    蘇蓁憐憫的望著他們，形體已退化至半透明的顧昀舒明明和姒離只有一尺之遙，卻仿佛隔了一條天河那么遠(yuǎn)。

    她剛才為顧昀舒療傷所吹奏的塤曲，可強(qiáng)行續(xù)命療傷，若被打斷，即使再吹一遍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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