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攻離難得的在晨曦初露的時候就清醒了過來，她整理好衣裳，系好頸帶，因探心池中不可攜帶兵器，她看了一眼，終是沒有拿起那對鴛鴦鉞。

    攻離從房中走出，仰望蒼穹，空中裹著一層薄薄的云霧，縷縷陽光灑落在她的肩頭，輕飄無物，卻有陣陣暖意。

    山中的小潭上還泛著絲絲的白霧，朦朧婉約，路邊的柳葉已被露水沾濕，晶瑩剔透，如此景致，仿若這世間沒有一絲塵埃。

    攻離深吸了一口氣，獨屬于清晨的那一味清新與涼意沁入心脾。

    她就這樣沿著小徑慢慢走著，漸漸遠離了房屋住所，步入了后山的竹林深處，那里，又是另外一種光景。

    此處竹葉茂密，霧氣濃厚，萬籟俱靜，一片肅穆，陽光很難沖破濃霧照射進來，綠竹與白霧交織在一起，讓人迷蒙看不真切，若不是有短竹編制成的圍欄做指引，人們定會在其中迷失方向。

    攻離走著走著，眼前突然變得開闊起來，濃霧也變得稀薄，竹林到此戛然而止，紛紛向兩邊散開，好似要將這片區域圍住一般，腳下的小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鋪滿青色晶石的大地。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一塊光滑的青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大字——“探心池”。

    繞過石碑再往前，這次映入攻離眼簾的事物，足以讓她嘆為觀止。

    此時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天然形成的青石堆，層層疊疊，高約兩丈，石堆底有一小池，池中翻滾著濃濃白霧，讓人看不清池中的狀況。

    池中朦朧，池外卻明朗，只因這白霧從池中溢出之時，都貼地而行，滾滾奔向周遭的竹林之中，人在這其間行走，就好似在云中穿梭一般。

    攻離來到探心池邊，正不知下一步要如何之時，突然看到從石堆后慢吞吞走出來一只半人高的猿猴，渾身長滿棕褐色的長毛，但耳朵卻是白色的。

    它直立而行，動作遲緩，走到攻離面前幾步開外之處便停了下來，抬手指了指白霧翻騰的小池，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攻離看著這猿猴，心底了然，這應該就是屠宣夜曾經和她說過的，那只通曉過去卻不知未來的異獸——白耳猿猴了。

    她向著白猿微微頷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抬腳，踏入了莫測的探心池中。

    攻離踏入探心池后，發現這翻滾的白霧下方是淺淺的一層池水，將將沒過她的腳踝。

    白猿在池外示意攻離坐下，她猶豫了一瞬，用腳劃動了幾下池中的池水，還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但預期的潮濕之感并沒有到來，這令攻離十分詫異。

    她將手伸入池水之中，能感受到如水般的冰涼濕潤的觸覺，可把手抬起，肌膚之上絲毫沒有留下任何水跡。她的衣裳也同樣如此，雖然在水中自在飄散，可卻始終沒有被打濕，依舊干燥如常。

    “這探心池果然不同尋常。”攻離心里這樣想。

    坐到池里，攻離整個人都被白霧包裹在了其中，她看著眼前漸漸變得虛空的白色，不由的恍惚了神志，不知不覺慢慢合上了眼睛。

    從外面看去，攻離好似入定般正襟危坐，而其實，她此時已經進入了幻境之中。

    ……

    “汪汪！汪汪汪！”

    攻離模糊中聽到了幾聲狗叫，她費力的睜開眼，卻發現四周漆黑一片，她揉了揉眼睛，閉上，再睜開，還是如此。

    可就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她竟沒有一絲恐懼。

    而在此時，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觸碰到了她的手，接著是一個濕噠噠的小鼻子拱了過來，使勁嗅了幾下，然后伸出軟軟的小舌頭開始舔攻離的手。

    這感覺似曾相識，攻離張了張嘴，用一種期待又試探的語氣喊了一聲：

    “汪？”

    “汪汪汪！”

    “汪？”

    “汪汪汪！”

    “木頭！真的是你！”

    攻離激動的在黑暗中一把摟過還在拼命搖尾巴的小狗，緊緊抱在懷里，小黑狗掙扎著鉆出頭，瘋狂舔著攻離的脖子。

    在攻離三歲以前，都是這只小黑狗在陪著她，當時的攻離不會說話，只會偶爾學著小黑狗叫，一般都是她叫一聲，小黑狗叫三聲，這個聲音，這個回應，不會錯的。

    小黑狗死后，攻離在青要山的很多個夜里，她都會夢到這只小黑狗，夢到她們一起玩樹枝，一起并肩作戰。所以后來，她就干脆給夢里的小黑狗起了個名字，叫“木頭”。

    “我好想你…”這句話攻離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已經在心中重復無數遍了。

    攻離正想著，突然不知道從哪里射進來一縷光，讓她看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此時的她正窩在一堆枯草堆中，微微一動，還有吱吱嘎嘎的響聲。

    說時遲那時快，伴隨著幾聲怒吼，草堆外的空地上突然沖出兩只野獸，在攻離的視野范圍內撕斗了起來。

    兩獸進攻都極其迅猛，每次張口，都要深深咬進對方的肉里，白牙進紅牙出，或者直接撕扯掉對方身上的一塊肉。

    其中一只身材較小的野獸很吃虧，因為他的力量和身形都有限，幾個回合下來，就被大一點的野獸咬的血、肉橫飛，叫聲凄慘。最后被一掌打倒在地，肚皮就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大獸之下，他躲閃不及，竟被大獸尖銳的獸牙劃破了肚子，出血嚴重，內臟好像都要流出來了一樣，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大獸居高臨下的走到了小獸的面前，驕傲的打量著自己今日的獵物，就在他想要俯身對其頸部進行致命一擊之時，那奄奄一息的小獸突然狂暴的跳起，尖銳的嘶鳴一聲，死死咬住對方的脖頸。

    大獸忙后撤一步，但還是沒有躲過這意想不到的出擊，只得痛苦又無力的掙扎著，可無論大獸如何奔跑，如何撲甩，如何用爪子抓小獸的傷口，小獸就是不松口，就那樣渾身是血的掛在大獸的頸下。

    這情形持續了良久，終于在大獸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中結束了。

    大獸徹底失去了生機，雙目怒睜的離開了世間。而小獸在晃晃悠悠走了幾部以后，也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而此時，從四面八方趕來了許多極小的野獸，他們一擁而上，將這兩具尸體團團圍住。

    攻離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只獸就這樣被撕裂，被享用。

    她不禁抱緊了懷中的木頭，然后又往草堆中縮了縮。

    這種場景，小時候的攻離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十三四年后重新又在眼前上演，竟又讓她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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