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塵在被窩里沒有出聲，但是淚水落在枕上的聲音卻十分明顯，這讓萬俟塵自嘲一笑。
這些年來，身邊的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一個大人來對待，將她放到他們的同一位置上，用對待同輩的態度來對待她。
時間長了，連萬俟塵自己都忘了，原來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可以對長輩撒嬌的孩子……
萬俟塵從被窩里坐起來，將自己臉上的淚痕輕輕擦去，然后雙手捂住臉，將自己的視線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
萬俟塵，你果然太自以為是了，你憑什么在這件事情上對他們指手畫腳，你有什么資格去指手畫腳……
“萬俟塵，過來！”一面水鏡出現在不遠處，里面顯現出阿命冰冷的模樣，同樣冰冷的聲音傳到了萬俟塵的耳中。
萬俟塵有些茫然地看過去，見是阿命，抿了抿唇便走到水鏡前面：“阿命……你知道了。”
疑問的話語，肯定的語氣。萬俟塵從不懷疑阿命的本事，她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阿命原本是冷著臉的，但是見萬俟塵神欲不振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放柔了臉色，輕聲道：“阿塵，你可知我的身份？”
萬俟塵誠實地搖頭，孤源沒跟她提過，雖然她隱隱有些猜測，但到底還是不確定，因為這個猜測太過荒唐。
“我本姓天，單名一個命字，世人便稱我為天命。現如今的仙界之主，萬界主宰，是我師兄。他的這個位子，幾萬年前是我坐的。”阿命頓了一下，不在意地將自己和自家師兄的身份說了出來，“順嘴跟你提一句，我師兄和我同姓，不過他單名一個道字，你們口中念叨的天道就是他。”
萬俟塵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阿命還是從她那雙平靜無波的灰眸中看到了不淡定。
阿命沒有管她在想些什么，自顧自說道：“我吧，身世還是很復雜的，明面上是天地衍化出來的，暗地里是啥我也不方便與你說，你就記明面上的便是。”
“我記得上一次萬源境的浩劫到來之時，我本有心插手，私下里將這浩劫給擋下來。結果這天地死活不愿意，把我給困住了，等我沖破天地來萬源境的時候，你九巫氏族的祖先已經率領九巫氏族不少族人將它給擋了。其實啊，我和你祖先結拜過，她還得叫我一聲義妹，當初還讓我承了她的一份情，不然我閑得無聊管你九巫氏族的事干嘛。你手上那個木鐲子，就是你祖先以前戴過的。”
“萬源境萬年一浩劫，是天地的一場考驗，如果萬源境想要長長久久地繁衍下去，就必定要推出‘頂罪’的人。以前是九巫氏族，現在是你和源哥哥。我也不想你們出事，但我還沒有辦法將天地拿捏在手里，所以我只能盡量讓你和源哥哥活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萬俟塵的錯覺，在阿命說出“將天地拿捏在手里”這句話的時候，外面好像有雷聲，伴隨著蕭蕭風聲，還真有些恐怖，讓萬俟塵縮了縮脖子。
阿命翻了個白眼：“別理他，天地又鬧小脾氣了。”
萬俟塵：……這是我想不理就能不理的嗎！還有，為毛在你口里的天地有些可愛，還鬧小脾氣……
“你到底想說什么？”萬俟塵終于開口了，別看阿命跟她說了這么多，事實上，沒有一句是與她今天心情有關的。反倒像是把萬俟塵當做一個聆聽者，將她自己的事情一股腦倒給萬俟塵聽。
被萬俟塵猜到小心思的阿命神色不變，挑了挑眉，終于說到了正事上：“我只想來告訴你，你是我天命的朋友，只要你的實力夠強勁，你就有資格在萬源境橫著走，何必為了他人的感受而束手束腳，顧慮萬千。”
萬俟塵低頭，咬住下唇。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正與邪之間的關系，那你就想辦法讓他們融合啊，讓萬源境不再正邪不兩立不就行了？”阿命不在意的語氣絲毫不知道她說出來的話有多么驚世駭俗。
萬俟塵抬頭透過水鏡與她對視：“我可以嗎？”
阿命打了個哈欠，渾身透著些許慵懶：“為何不可。你是實力不夠還是信心不足？想干就干啊，大不了我給你在后面兜著。反正這萬源境本身就是我當初無意之中造出來的，無論你將它禍害成什么樣，我都有辦法把它給復原。”
原來如此……萬俟塵笑了笑，眼中終于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謝謝你，阿命，五十年內，我會努力的。”
那頭阿命慵懶的神色一頓，卻很快就掩蓋過去，認真道：“什么五十年內！五十年后你照樣可以努力。”
五十年后，萬源境浩劫降臨，萬俟塵嘴上說著會和孤源努力扛下來，但她的心里很清楚，浩劫之后她和孤源活下來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當初九巫氏族鼎盛到那種程度，最后都只是草草退場，光憑她和孤源，怎么可能在浩劫之下撿回條命來。
阿命不希望萬俟塵不戰反屈人之兵，浩劫度過之前什么都是未知數，她當初給萬源境占卜了一卦，卦象很怪，連她堂堂天命都無法看清卦象的含義。
這也就是說，萬俟塵和孤源到那時或許會有什么轉機，只不過這個轉機，是她天命無法看破的。
萬俟塵對于阿命的安慰并不放在心上，最后和她聊了幾句之后，阿命就將水鏡撤回了。萬俟塵這時候才走出去，外面已經暗了下來。
柳煙他們知道萬俟塵在山門處的表現之后都有些擔心，所以一直在孤峰等著萬俟塵，萬俟塵一出來，就能看到他們。
柳煙趕緊上前去抓住萬俟塵的雙手，擔憂道：“小姐，您沒事吧？”
萬俟塵對她搖搖頭，之前或許還有事，但是跟阿命聊完之后，她就覺得神清氣爽，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莫言虛見她確實神色自若，并無甚大礙，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如果萬俟塵真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哪怕只有一點點，柳煙都可以念叨上十天半個月。
在柳煙對萬俟塵的在乎程度這件事情上，莫言虛一直深有體會，因為他們父子三人加起來，還沒有萬俟塵這個僅僅伺候了三年的小姐來得重要。
說心里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莫言虛也有理智，與萬俟塵相處的那三年，是柳煙記憶中最重要的三年，他還不至于跟一個小丫頭爭風吃醋。
但……如果萬俟塵是個男孩，或許莫言虛就不會這么淡定了。
風飛翼也悄悄松了口氣，天知道他有多緊張，他家父親母親這兩位老祖宗一直催著他來孤峰看看萬俟塵的情況，還讓他不停地回去匯報，生怕萬俟塵出什么問題。
雖然風飛翼自己也很擔心萬俟塵的安危，但他還是相信自家師傅的，這不，她自個兒不是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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