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九月,暑熱卻還余了些在漸漸把楓葉吹紅的風(fēng)里。
科舉將開,經(jīng)過上一季各地初試的考生們趕往京城,準備參加這最后一考。
張遠原是沒有在這些考生中的,但是他的策論不知怎么被身為考官之一的柳院士看見了,便被破格提拔,準許入京。
看著越來越多的考生入京,看著靖王祁放為此次科舉忙前忙后,祁政還是將手中的那封信和其他暗地里搜來的證據(jù)壓著,沒有輕舉妄動。
靖王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所以一旦出擊就必須致命,但是這一次,他不會做那個盲目出頭的人。
宮墻之內(nèi)。
木錦依著趙晴若的吩咐暗中找到了那個小內(nèi)侍,看見了那個小內(nèi)侍和錢束接頭。
“錢束?”趙晴若并不清楚這個人。
于慎回道:“郡主,這個錢束曾是良昭儀殿里的。良昭儀去了西暮宮后,他便被打發(fā)到尚宮局采買處做閑職了。”
良昭儀……趙晴若記得她是因為送了江山棋盤沖撞了太后和皇上,才被遷去了西暮宮。當(dāng)時趙晴若就覺得這件事有蹊蹺,現(xiàn)在來看這個用冰害了孟昭儀和施嬪的小內(nèi)侍應(yīng)該是德貴妃的人,那么和他接頭的錢束,也是德貴妃的人?
趙晴若細細深思,越發(fā)覺得心驚。良昭儀在趙晴若還在禁足時就入了宮,在兩年之后才出了江山棋盤的事。這樣來看,德貴妃是一早就在她身邊埋下了眼線了。
“郡主?”見趙晴若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木錦出聲喚道:“郡主,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做?”
“現(xiàn)在一切只是我們的懷疑,就算抓了那小內(nèi)侍,怕是也牽不出背后的人來,反而會害了曾司膳。”趙晴若回過神來,想了想道:“這樣,你和于慎先去一趟尚膳司,去找郭掌膳,就說明日我準備給太后娘娘做些甜品,讓她先備好冰明日一早親自就送去盛寧宮。”
“然后,再找人悄悄和曾司膳說一聲,讓她明天在郭掌膳去了盛寧宮之后,好好整理一下尚膳司。”
趙晴若深知自己肯定不能和德貴妃正面相對,也知道若這件事真是德貴妃做的,她想對付的人應(yīng)該就是孟清歌,至于施嬪,大概就是德貴妃用作的掩飾。而尚膳司的冰出了問題,德貴妃一定會將此事推到曾司膳身上,若把曾司膳拉了下來,那么尚膳司就是她的了。
明天是太后照例請平安脈的日子。既然這冰有問題,趙晴若就要讓郭掌膳親手送到太后祁宋氏面前。她料定德貴妃不敢傷了太后的身子,而若太后的身子真的因為冰出了問題,趙晴若就會先把郭掌膳拉下來做曾司膳的墊背。
要是明天送來的冰沒有問題,那就給了曾司膳時間去處理那些有問題的人。
于慎和木錦應(yīng)下便出去了,竹容在一旁看著趙晴若,低下頭將眼突然升起的心疼和哀傷掩了下去。
她的小姐下個月就要滿十五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yīng)該為行笄禮、定婚配而歡喜地?zé)⿷n著,但是她的小姐卻在這宮墻之內(nèi)滿腹算計。
……
次日,郭掌膳依著趙晴若的吩咐帶了冰去盛寧宮。趙晴若為太后祁宋氏做了一碗晨起可用的清熱醒神的甜粥,削下了少許的冰涼著。
在做的過程中,趙晴若自己先以試味為由當(dāng)著郭掌制的面用了一些加了冰的甜粥。
午后,用了甜粥之后的趙晴若和太后讓太醫(yī)診了脈,并無異常。而出了盛寧宮后,趙晴若聽說曾司膳的病好了許多,自稱因臥床多日不能當(dāng)值而心存惶恐,在郭掌膳不在時,將尚膳司庫房尤其是冰室的東西親自點查了一遍。
御花園里的風(fēng)帶了一絲秋的味道,薄云遮著偏西的太陽,漏了些暖意在枝葉間。
趙晴若邊走邊賞景,可林木草花都只是映在眼中,沒有入心。
這樣一來冰應(yīng)該不會再出問題了。只是目前她沒辦法去找施嬪提醒她這些,希望她的身子還無礙。
不過,看起來某人的身子還不錯。趙晴若看著迎面走過來的女子,在心底笑了一聲。
這位孟昭儀像是個閑不住的人。趙晴若因為給太后請安每日都會路過御花園,十次有八次能遇上孟清歌。聽說這御花園的玉清池淹死過不少宮婢妃嬪,她如今在宮中風(fēng)頭正盛,還常常來,倒真是膽子大。
孟清歌也看見了趙晴若,上前來行禮道:“見過朝云郡主。”
趙晴若點頭相應(yīng),道:“昭儀娘娘真是好興致。”看著眼前淺笑嫵媚的人兒,趙晴若又想起了那冰,便道:“聽說昭儀娘娘入了秋還在用冰,但是天氣涼了,昭儀常用怕是傷身。”
孟清歌聽趙晴若提起了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這冰是不能常用。我那貓兒用了就整日倦怠,我特意請了太醫(yī)來瞧過了,雖然沒瞧出什么,但妾身也想到了是冰的問題。”后面半句,孟清歌特地將“冰”一字咬得很重。
“不過聽說曾司膳今早整理了冰室,倒是多謝郡主關(guān)懷了。”
趙晴若聽出了她話底的意思。孟清歌竟然知道是冰的問題了?看來她真的是個不簡單的人。
“既然如此,昭儀娘娘多多保重。”趙晴若對上孟清歌澄澈卻深不可測的眼眸,道了一句便錯身離開了。
“這個朝云郡主可真是有趣。”背后,孟清歌看著趙晴若的身影,淺笑著說了一句。
“娘娘,朝云郡主莫不是知道那冰里有毒了?”
孟清歌聞言略帶嫌棄地看了一眼出聲的碧桃,道:“不然曾司膳的病怎么這么快就好了?”
她伸出一根玉指點了點碧桃的腦門,道:“你呀,腦子要再機靈些,嘴巴,得給我再嚴實些。”
碧桃縮了縮腦袋,扶著孟清歌走遠了。
她們身后,施嬪的婢女從小路上走了出來。
方才趙晴若和孟清歌的對話她沒聽見,但是碧桃那一句冰里有毒她卻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想起自家主子這幾日的腹瀉不止,婢女緊緊蹙著眉,忙小跑著回了暖煙閣。
暖煙閣中。
“你說的是真的?”
婢女回道:“是。奴婢親耳聽見的。娘娘,這幾日您用了冰,正巧就不舒服。看來肯定是那冰鬧得。娘娘快請?zhí)t(yī)吧。”
施嬪聽罷,發(fā)愣過后卻是笑了起來。
她素來貪涼,過了夏日也喜用冰。可這幾日她總覺得身子不舒服,常常發(fā)暈,有時又會覺得身子一陣寒一陣熱。她原先還以為是王才人,便不敢宣太醫(yī)來瞧,卻原來,是因為那冰嗎?
婢女見施嬪笑了起來,忙道:“娘娘這是怎么了?現(xiàn)在咱們應(yīng)該趕緊請?zhí)t(yī)啊。”
施嬪笑道:“請?zhí)t(yī)來,又能如何?被害的和害人的,依然安然無恙。”她笑著,眼底卻漸漸起了淚光。
婢女說是從孟清歌那里聽來的,而孟清歌也用著冰,那么背后是誰,施嬪一想就知道了。拉上她,不過是用來混淆視聽。
原來這一次,她又被別人利用了,就像她那個可憐的孩子。
可是,這是最后一次了。施嬪眼中的哀怨被恨意取代。她不會再讓她利用自己了。
“你去重華宮,跟德貴妃說一聲,就說我知道了一些關(guān)于孟昭儀的事情。但是我最近身子不適無法起身,還望她能親自來暖煙閣一趟。”
婢女還想著要給自家娘娘請?zhí)t(yī)的事,但聽施嬪這樣吩咐了,便只好應(yīng)下了。
……
秋月上了枝頭,星光隱在云層之后。夜降。
德貴妃知曉了今日曾司膳整理尚膳司的事情,知曉自己的計劃不能繼續(xù),便整日生著悶氣有些煩躁。
雖然事情做得隱蔽,曾司膳也沒有把冰的事情查出來,但是就這樣錯過了一個機會,德貴妃自然是不甘。尤其是今天遇到孟清歌,又被她暗暗地頂撞了幾句,更是讓德貴妃心里憋著一團火,此時看著滿道的清涼月色,也無法將火熄了。
暖煙閣的婢女方才來和她說施嬪要找她說些關(guān)于孟清歌的事,但是自己不能起身想讓她親自來一趟,請她親自去暖煙閣。
德貴妃心中覺得施嬪不能起身是因為那冰的緣故,又想聽聽施嬪想說些什么,便也沒有多想便過來了。
進了暖煙閣的偏屋后,德貴妃便被滿堂點亮的燭火晃了眼睛。屋子里燃了好些燭燈,還有兩個鎏金枝燭架立在床前的帳幔之后。
施嬪躺在床上,一幅病色懨懨的模樣。德貴妃來到她床前,免了她的禮,關(guān)切地道:“妹妹這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幾日沒見就成了這樣?明日本宮給你請個太醫(yī)來吧。”
施嬪低頭恭敬地謝道:“多謝娘娘關(guān)懷。”
德貴妃溫柔地又說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便問道:“妹妹喚本宮前來,是想說些什么?”
施嬪抬眸,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跟在德貴妃身邊的阮素。
德貴妃見狀,想了一想抬手讓阮素下去。待屋內(nèi)只剩下她們二人后,德貴妃又問了一遍。
施嬪卻沒先回話,而是起身來到妝鏡前,從匣子里拿出一塊玉佩,舉起來看著德貴妃道:“娘娘可知這是什么?”
德貴妃蹙眉問道:“這是?”
施嬪笑了起來,道:“這是當(dāng)初我給我的孩兒備著的,可惜他都沒來得戴上。”
德貴妃聞言微微變了臉色,站起身來道:“妹妹這怕是病糊涂了。你的孩兒已走了多年,妹妹該放下了。”
施嬪看著德貴妃,道:“放下?丟棄?就像娘娘對沈嬪那樣嗎?”
德貴妃一驚,臉色冷了下來,道:“妹妹怎么提起了沈嬪?”
施嬪仍笑著,挪著步子來到德妃面前,將她擋在床前,道:“因為沈嬪死的那一日,我去了正刑局,和沈嬪說了些話。”
原來那一日出了那樣的事,沈嬪又被突然打入正刑局的牢里,施嬪就暗暗起了疑心。她知曉沈嬪和趙晴若走得近,便想找她問一問當(dāng)初歲和香的事情,卻沒想到將死的沈嬪將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了她。
沈嬪和她說,趙晴若身上的歲和香是德妃故意讓趙晴若用了的,李司制貪污也是德妃讓當(dāng)初的鄭掌制透露給了她的。所以后面有了施嬪帶著鄭掌制告發(fā)李司制,從而牽連了趙晴若和皇后。
施嬪一直以為趙晴若是替皇后頂了罪,聽了沈嬪的話才明白,她們,原來一直都是背后主謀的棋子。
當(dāng)時的沈嬪滿臉血污,看著她癲狂地笑著,說她常常和趙晴若在一起,怎么會聞不出她身上歲和香的味道。但是,她又怎么會去可憐一個棋子。
沈嬪說,她本來只想好好跟著德妃,撫養(yǎng)祁琬,但是趙晴若來了,分走了她女兒的寵愛,而今她出了事,德妃也舍棄了她。如今祁琬也被送走了,她不用再怕了,便把這些都告訴了施嬪。
德貴妃聽見施嬪說去看了沈嬪,也明白施嬪知曉了當(dāng)年的事,一邊懊悔沒有早點弄死沈嬪,一邊也不再裝著,問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何瞞到現(xiàn)在?”
施嬪走近了燭架,道:“因為我斗不過你。”
“我想給我的孩兒報仇!知曉這些后,我沒有一刻不想著要斗倒你!”
“可我做不到!”施嬪笑著,淚從臉頰上流過,似是自嘲似是哀怨,“沈嬪已死不能作為證言,尚制司都在你的手上,而你還有靖王,我怎么斗得過你?”
“為了害你,我還去和王才人說了那些話。你知道那種夜里驚醒,必須點滿一室燭光才能入眠的感覺嗎?”施嬪沖著德貴妃叫道。
“你害了那么多人?為什么你能夜夜睡得安穩(wěn)?”施嬪不管不顧地大叫著,似是瘋魔了。
德貴妃看見施嬪眼中的瘋狂,閃躲了一下,道:“妹妹你誤會了,其實……”
施嬪道:“冰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德妃聞言一怔,歲和香的事情早已是陳年舊賬,她不怕施嬪去翻,但是這冰的事情,施嬪是怎么知道的?難不成也有旁的人知道了?
“娘娘做事,和從前一樣,總要拉一個人當(dāng)做掩護的靶子。”施嬪笑著,道:
“我這輩子,是斗不過娘娘了。所以,妾身只好用這副卑賤的身子,和娘娘,同歸于盡。”
說罷,施嬪伸手推倒了那個燭架。火一下子就躥了起來,呼喚著滿室的燭燈和地上的油漬,瞬間將這個屋子燃成一片火海。
德貴妃知曉施嬪是個性子烈的,但她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要拉著自己一塊兒死,慌忙想逃出屋去,卻被施嬪死死地拽住。
“娘娘不是想聽些關(guān)于孟昭儀的事情嗎?妾身告訴你,是妾身勸了皇上將她帶進宮里的。娘娘養(yǎng)育了靖王,斗倒了皇后又如何?在皇上心里,誰都比不過那個女人!哈哈哈哈……”
火光愈燃愈亮,驚醒了夜里的人們。依著施嬪的吩咐將宮人們都驅(qū)了出去,還帶著阮素走開的婢女聞見煙味趕了過來,急忙哭著喊人。
“快來人!走水了!娘娘還在里面呢!”
阮素也看見了冒著火光的屋子,也急了,忙喊道:“快來人!德貴妃娘娘也在里面呢!”
邀月樓上,在三樓賞月的孟清歌聽見喊聲到了樓的這邊一瞧,就見到宮人們紛紛叫喊著忙著救火。
“暖煙閣失火,德貴妃也在里頭?這可真是奇事。”
碧桃湊過來一看,道:“火這樣大,德貴妃會不會出什么事啊?”
孟清歌看著趕來救火的宮人,道:“這倒不一定。”
她撐著頭倚在欄上,看著那片火光,突然一轉(zhuǎn)眸,心中升起一個想法。
“碧桃,你快去,去告訴慎王的人,說后宮失火,德貴妃娘娘身陷火海,叫靖王趕緊前來救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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